翌日清晨,天光明明间,祝府堂前祝峥苏曼这对新夫妻正跪叩敬茶。
由于昨夜出了那档子事,祝泓兄妹被连夜送走,遂祝老夫人与贺氏面色多少带些疲态。
作为祝家亲眷,国公夫人也需受苏曼敬茶,捧过茶盏浅抿一口,厚厚的红封便搁在了托盘上,苏曼恭恭敬敬地福身道一句“拜谢姑母厚爱”。
苏曼起身,转而捧茶给云知渺,因是平辈,便不必叩首行礼,云知渺双手接过,面带微笑:“多谢表嫂。”
昨夜她未细看苏曼长相,现下一瞧,是个极清秀白净的女子。
苏曼描画新妇妆淡扫蛾眉,腼腆内敛却并不木讷,抬起脸与她相识一笑,颇是灵气秀美。
待见亲礼毕,长辈们在一处叙话,祝峥便领着苏曼与云知渺一同出府游玩。
马车中,祝峥一身褚石色衣袍仪表堂堂,半打车帘望向前路。
“先前便说待婚事毕,要带表妹好好逛一逛滨州,如今天色还早,不如先去吃些茶点。”祝峥笑道,“前头不远有家楼肆,早茶很是有名,有道杏仁茶碗甜口香糯,是阿曼最爱吃的。”
云知渺揶揄道:“表哥哪里是要带我去吃早茶,分明记着表嫂爱吃杏仁茶碗,才直奔那家去。”
苏曼被打趣得双颊染红,羞赧地低着头。
祝峥握拳轻咳一声,俊颜也飞上一层红霞:“阿曼脸皮薄,表妹快饶了她,待会儿表妹想吃什么只管多点些。”
见小夫妻两人实在羞得紧,云知渺便不再玩笑,眉眼弯弯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马车朝楼肆而去,但往前行了一段却被迫停下,路中央被人群堵住去路,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乌泱泱围着一圈人。
马车过不去,祝峥只好先下车带着家仆去看情况,挤进人群里,左右皆是议论声。
“真可怜,看那妇人都皮包骨头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媳妇,怕不是受了虐待。”
“城里哪里见过这般落魄狼狈的人,这母女两是从哪儿来的?”
“哎,小妇人一动不动,不会是没气了吧,要不要送医馆呐!”
祝峥望向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的蓬头妇人,妇人身边还坐着一名幼童,小脸脏兮兮,双臂摇晃着妇人的身躯,哭得声音都哑了。
他回到马车旁,苏曼打起帘子探出头:“夫君,前头怎么了?”
“有名小妇人昏在路边,孩童啼哭不止,瞧着是病得不轻。”祝峥道,“阿曼,前头不远就有医馆,咱们有马车,不如顺带将人带去医馆,再去楼肆吃茶。”
“也好。”苏曼点了点头,同云知渺说了一声,两人便下马车将空间腾出来。
家仆们左右驱开人群,百姓们见有人愿出头送人去医馆,自发地散向两边,更有几人帮忙小心将小妇人和幼童抬上马车。
因着时辰还早,医馆里并没有多少人,祝家马车将人送过去时,坐馆的老大夫与两个小徒弟忙帮扶把人挪进里间看诊。
幼童怯怕不已,拉着小妇人的衣角不肯松手,苏曼见状便柔声哄着,将人抱在怀里。
“孩子莫怕,你阿娘是去瞧病的。”苏曼随身带着饴糖,塞了一块进那幼童手心,“咱们先在外头等,好不好?”
幼童听见“瞧病”两个字,忽而神情十分惊恐,哆嗦着缩成小小一团,口齿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苏曼无法,只得提裙蹲下身,一下一下拍抚着幼童的背。
云知渺瞧着幼童和那小妇人的装束都十分褴褛,来滨州许多日,从未在街上看见如此落魄之人。
“表嫂,能听清她说什么吗?”
苏曼蹙着眉,靠近了一些,听了半晌摇头道:“一个劲嘀咕什么不要生病,生病要被埋……”
没头没尾的,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云知渺抿了抿唇,蹲下身同苏曼一同安抚那幼童,放缓了语气:“小姑娘,能告诉我们为什么生病要被埋吗?”
幼童捂着脑袋摇头,吸了吸鼻涕:“好多人生病,好多人埋起来,阿娘不要死,不要死……”
那双稚嫩的眼里藏着颤抖与恐惧,让云知渺莫名发慌,心底有什么猜测慢慢浮出。
她试探性问道:“哪里有许多人生病?”
“不让人出去的地方……”幼童哆嗦着怯生生道,“阿爹死了,牛叔叔也死了,阿娘也要死了!生病的人都会死!”
苏曼听得云里雾里,而云知渺紧皱眉头。
看诊的内间中,忽而一阵骚乱,老大夫与两个小徒弟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恐慌至极。
“天杀啊,这人得的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