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到这儿吧，要是再来几局，大叔，你可要把家底输光了啊。”甄乐笑了笑，把桌上厚厚一沓钱收起来，转头大方地交给了张尧，“见好就收。大叔，如果真有什么赚钱营生的法子，可别忘了我啊。”
男人攥紧了手，原本赔上这么些钱是很气愤的，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潦草杂乱的长发遮住了半边眼睛，看不出来情绪。不过闻言他还是抬起了头，朝着甄乐歪头一笑。
其实很多时候，甄乐见到的犯罪嫌疑人永远不是这个样子，他们通常因为金钱权利，把自己包装成为一个非常得体大方的人，甚至从不会考虑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或许这副皮囊下永远藏着的是一张龌龊卑微的脸。就好像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他们只需要告诉自己这不是一桩赔本的买卖，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不会轻易说放弃。但很少有人还是这样把自己搞成社会上的痞子，皮囊千篇一律又好像不太有意思，哪有这种真的皮，在社会露面好呢。
“小姑娘，康振年告诉了你多少事情？”
甄乐飞快想着措辞，康振年这个人有过犯罪记录，但保不齐骨子里是害了怕的，毕竟现在这个社会，人命永远是第一位的。
“只是说来了这里能赚钱，又不是赔本买卖，我一定不会有别的念头要放弃。”甄乐说，“当然了，我空口无凭你定然不信，但是这麻雀要打，也得有眼色才行。”
“哼，”男人冷哼一声，“可以，你既然想来，那我给你这个机会。”
甄乐眼前一亮。
“这个人，我不要。”男人站起身，指了指她身后的张尧，“但是他已经知道了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会安然放他回去。”
甄乐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今天你们只有一个人能回去，要么他，要么你。”
张尧往前踏了一步，甄乐连忙挡住了他，脸色里再冷静也会透出来一点慌乱，这点慌乱被男人很敏锐地捕捉到了。
就像是经常演出来的考验对同伴的衷心信任，那一把枪杀死自己的兄弟这就叫忠诚。甄乐以前以为这种无耻的作为只会在小说里出现，哪能想到竟然被自己遇上了。如果她不选，这个男人会怎么样呢。
“这么些年，这里除了搓麻将，再没人直接会来问，你是第一个。”男人冷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些警察过来专门打探消息的？”
如果康振年真的是从这里得到黑帮的联系方式，那么看这个人的表现，康振年应该已经还没回来跟这些人再有交集。说明这里的消息通传不是很灵通啊，那还挺好，可以诈一诈他。
甄乐心理素质现在倒是强了很多。
她一把搂过张尧脖颈，说道：“警察？警察还管我赚钱吗？有病。我们是一起来的，那就不能只回去一个，不然那就免谈。”
张尧在那一刻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就知道了甄乐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从天而降带走他们脱离危险，还是需要靠自己来的。
张尧也点了点头，大声骂道：“他娘的康振年骗人，姐……大婶子，我早说了不要相信他，你看他都不和这些人通个气儿。我要是今天不让你陪我来，我可不得被欺负成什么样呢！现在还只让我们回去一个，哪儿来的道理啊！走走走，这些死变态！”
甄乐装模作样拉了下张尧的手，两个人把互相的颤抖害怕全部抵消掉，甄乐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咱们人穷志不穷，即便是砸锅卖铁，我也帮你把医药费凑齐！这些人说的叽里咕噜的我也听不懂，不管了，走！”
说完两个人就打算穿过人群，然而还没走几步，一大群人就团团围住了他们。
这算是插翅难飞了吧，真的算是插翅难飞了吧。
“唱二人转呢，啊？”男人皱皱眉，把手上的麻将一股脑全推倒，牌哗啦啦散了一地，“我说你们能走了吗？！”
“那你有个什么意思啊，我把头砍下来给你证明我不是警察吗？”甄乐索性心一横，火气大了，伸手推了一把那个男人，“不是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都说了是熟人介绍过来的你还非不信，还威胁我俩，我要能再信你我绝对吃饱了撑的，还有你们这个破钱我稀罕吗，别的麻将馆都求我去给他们压场子，就你们这搞得跟地下室一样没有一点高大上的样子请我我都不来，一个个什么水平还和老娘打麻将，我看你真是屎壳郎爬到秆盘里——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牛逼的你，老娘第一次碰到你这种人，今儿真是开了眼了……”
张尧半天没插进去一句话，看甄乐的嘴跟个火箭炮上了发条似的，但也是第一次看见甄乐这么能说这么能怼，看来平常是被打压惯了。
男人：“……”
这歇后语还能这样用呢？
“你别再这儿吵吵，”男人清嗓子清了半天，“我还以为你是姑娘没想到是个泼妇，拿着钱赶紧滚，这儿不需要你压场子，也不需要你委屈，滚滚滚！”
甄乐大手一挥：“滚就滚，老娘怕你吗？”
然后伸手一拽张尧：“愣这儿干嘛？留着等过年？！”
张尧瞪大了眼睛，被拽着往前走了两步。
但甄乐率先停了下来。
靠，忘正事儿了。
果然做事不能轻易被感情支配，不然就会变成废物。
男人看着他俩顿住脚步，抱起手臂笑了笑。
“怎么了，还想骂人吗？”
甄乐皱了皱眉。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真的被要求只留一个，恐怕两个人都无法全身而退，现今的办法还是……走为上策，日后再回来好好盘算。
张尧的手心直冒汗，皮夹克里都是湿的。
“……”甄乐回头看他。
男人挑着眉梢：“钱嘛，钱还是很重要的。”
“你说的对。”甄乐拍了拍张尧，顺手揉了一把他头发，“明天不带他，我，亲自跟您谈。”
张尧瞬间瞪大了眼睛，被甄乐死死抓住手腕。
男人饶有兴趣地看了眼甄乐，上下打量着她：“泼妇，你还挺有味儿的。明天你一个人来，我就好好和你说。”
甄乐勾唇微笑：“自然。”
——
小巷添了几重墨色。
张尧一把甩开甄乐：“姐姐，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明晚再来可就……”
“行了你小点儿声。”甄乐努力喘了几口气，靠在小巷的墙壁上缓了缓，刚才舌战群儒的气场全没了，两腿发软甚至站都站不住。
“别数落了，我容易吗我……”甄乐把头发甩到身后，“如果我们再坚持两个人都出不来，如果临阵脱逃那更是一点线索挖不到，思来想去只能这样了。只要还有机会，那就有找到线索的可能，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回去吧。”
张尧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什么物件上的水滴啪嗒掉落，在地上炸开水花发出一点别样的声音。
其实他有些难过。如果自己再大胆一些，或许能反过来想办法保护甄乐。但是刚才一直是甄乐在想方设法护着他，难道这就是实习生和真正的警察之间的差距吗？那这差距要多少年才能追的上呢？
甄乐笑了一声：“想什么呢。”
“没有……”张尧摇了摇头，把话题引到了其他地方，“姐姐，你，你为什么会打麻将而且把把赢，有什么诀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