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羽摇了摇头：“我鞋是脏的就不进去了，小卓她排长发烧了，家里没药小卓说让送过去一点儿。你快点妈，听小卓说还挺严重的。”
肖佟琳闻言赶忙去找了药，顺便收拾了一大堆有用的东西，整整一塑料袋。
“拿去吧，给小卓说一声，在人家家里也别太放肆啊，”肖佟琳嘱咐道，“里头有酒精，可以给手腕上擦一擦。”
向羽出了门：“知道了。”
向羽找着地方敲了敲门，很快向卓就出来了。
“给，这是妈收拾的一些东西，应该都能用上，”向羽把袋子递了过去，“毕竟是你排长家，我不好没打招呼就进去，快去给他喝药，拿退烧贴或者酒精擦一下，快去！”
向卓连忙点了点头：“哥，那你……”
“我就先在门外，等一会儿他要是情况稳定那就是最好，要是还没退烧我帮你把他扛去医院。”向羽说，“行了你赶紧去，有事儿就喊我。”
“行，谢谢哥。”
“快去快去。”向羽摆了摆手。
向卓没关门，直接冲进了傅岩卧室。向卓按照说明书抠出来几颗药丸搁在药瓶盖里，轻轻拍了拍傅岩的肩膀。
“排长，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傅岩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半晌掀不开眼帘，只是凭着本能略微仰起头。
向卓在他脑袋后面塞了个枕头，把药递了过去，傅岩抬手自己摸着水杯，咕冬两口把药吞了。这一下似乎有些清醒了，他抬眸看了看向卓，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呢，向卓只听清了半句：“……没事儿。”
“我知道，药喝了就没事儿了。”向卓让他重新躺下来，额头上粘了个退烧贴，又用棉球蘸了酒精擦了擦他手腕。
许是有些凉，傅岩缩了一下手：“你怎么来了？”
“这你问我的第二遍。”向卓笑了笑，“我不是让我哥送些药过来吗，你现在感觉好些没，右手臂夹紧啊，待会儿拿体温计。”
傅岩皱了皱眉：“你哥哥？”
“昂，在外面等着呢，没有你同意也不能随便进来，等你好了我和哥哥一起回去。”向卓看傅岩这会儿还挺清醒的，“排长，你是着凉了吗，怎么突然烧起来了？”
“……”傅岩说，“让你哥回来吧，我想谢谢他。”
向卓说：“害，这还谢什么，本来我们是战友就应该互相帮助的。我哥这个人嘛，正经起来也是很有风格的。”
傅岩闭了闭眼睛：“这是礼节。”
向卓帮他把手放进被子里：“行，那我叫我哥进来，但是你这地板明天得重新拖了。”
向卓出去叫她哥那阵儿，尽管一分钟不到，傅岩也想了很多很多事。有亲人朋友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尤其在生病或者自己处理不了急需要帮助的时候，此时才会显得这些感情有多么珍贵。
善意，有时候陌生人给的，有时候是身边的人给的，然而每一次善意过后，都是对人心的再一度信任。
“哥哥，”向卓探出头来，“你站这儿冷不冷？”
“大热天的不冷。”向羽看她，“怎么出来了，是有事儿吗？”
向卓摇了摇头：“我排长说让你进来，说这是礼节。”
“害，这时候还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量体温了吗，这刚吃了药估计也没那么快退。”向卓指了指里面，“真的哥，要不进来？”
向羽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还是不……”
“前辈……”
傅岩叫道，“进来吧，不然就是我不懂礼貌了。”
向卓赶忙上前扶着傅岩：“你怎么下床了？”
向羽见状只能跨了进来，也不管鞋脏不脏了，拉着傅岩跟着向卓往卧室走：“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我就是怕打扰你才不打算进来，我们之间还说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事儿，都一个部队的那就是兄弟，来，慢点。”
傅岩坐在了床沿上，冷得瑟瑟发抖，伸手把体温计拿出来。
向卓看了看：“39度3。”
“躺下吧。”向羽拍了拍他肩膀，“快，先好好睡一觉。”
傅岩这才上了床。
“一看就是经常不在家，家里什么都没有，你今天吃的什么啊，你晚饭吃了没？”
向卓替他回答道：“没有，我刚在垃圾桶只发现了一袋泡面。”
向羽看了眼傅岩：“你倒是和我妹懒到一起了，只要饿不死就疯狂吃泡面是吧？”
“哥，你怎么说话还夹枪带棒的？”向卓说。
“行了，你先睡，我煮点粥给你带过来，小卓，你先留在这儿。”向羽站起身，“别睡着了啊，勤看体温计。”
向卓点了点头：“行。”
傅岩还想挣扎一下：“不用……”
“行了，睡吧睡吧。”向羽摇了摇手，“你赶紧休息，不想去医院就睡觉。”
傅岩皱了皱眉，看向向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向卓把体温计重新甩下来：“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噢排长，快睡觉吧，你照顾我那么久，现在权当还债了。”
傅岩勉强勾了勾唇角，哑声道：“真的谢谢……”
*
“回来了？”肖佟琳见向羽进厨房一阵捣鼓，“怎么了？干什么呢？”
向羽回头，但手上切菜的动作没停：“唉妈，还没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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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饿了？”肖佟琳皱了皱眉，“怎么样了，小卓排长烧退了吗？”
“没呢，39度3，我一看他家里什么都没有，估计今儿回来就吃了顿泡面，空腹吃药总是不好，我寻思煮点粥带过去。”向羽说，“真奇怪，他家里就他一个，父母也不在身边，生了病也没药，估计之前都是自己硬抗过去的。”
肖佟琳洗了个手，把向羽推到一边儿：“我来我来，你这煮好了得到什么时候去，蔬菜粥啊？”
“昂，好熟，您不是经常做这个吗？”
“好，那就做这个。嘶，这之前也没听小卓提起过他排长的生活，但我见着面啊，总觉得那孩子看起来很孤单，又有点超于同龄人的成熟，应该是很早就独立了。”肖佟琳说，“他家里是不是没别的兄弟姐妹啊？”
“我也不清楚，等小卓回来您问她。”向羽在一边打下手，“小卓和我打电话，有好几次都说他排长对她挺照顾的，这会人家生病了，我们多少也帮点忙。”
“是啊，那孩子总觉得很让人心疼……”
“诶爸？你也没睡啊？”向羽一抬头就看见向鸿尚慢悠悠，手背在身后走了进来。
肖佟琳笑着说：“饿了？”
“你多做点儿吧，权当宵夜了。”向鸿尚说，“一会儿过去多拿点儿，这两天不行就让那孩子来家里吃饭吧，生病了一个人总是不方便。”
“哟，你今天怎么这么菩萨心肠啊？”
向鸿尚摸了摸胡茬：“那你闺女都上人家家门照顾了，做父母的还不得帮个忙，不是你们一天天说人家对你闺女好吗？这叫什么，这叫礼尚往来！”
“好好好，听你的。”肖佟琳笑了笑。
*
傅岩是被热醒的。
睡梦里有一段很恐怖的情景，他正在与敌方交战的船上，眼看双方伤亡惨重，而我方以微弱优势战斗到了最后，眼看就要把敌人抓捕，结果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像万绥宁的人，一脚踹向傅岩，紧接着双臂抓住傅岩，当空抡起就要往下摔。
五脏六腑一并撞在骨头上，血气直达喉头，然而这还不算完，冰凉的枪口抵在傅岩心口，一声巨响，疼痛和麻木过电一般击穿灵魂，傅岩呼吸滞涩，胸口被血堵住无法呼吸。
火焰从船舷开始蔓延，火舌卷走所有战友的尸身，焚烧成灰尽随风而散，火焰继而将他团团围住，每一滴血液都被炙烤得滋滋作响。
几只海鸥从天边略过，凄惨悲鸣。
傅岩睁开了眼睛，被捂出了一身汗。
那一瞬间终于得到了呼吸的权力。
向卓趴在床边浅眯一下，傅岩动了动手指她就醒了。
傅岩使劲闭了闭眼睛，偏首看着向卓，声音里带了一些颤抖的余韵：“想睡的话，隔壁是客房，你可以去那里。”
“啊没事儿我不困，”向卓揉了揉眼睛，“体温计拿出来吧我看看。”
傅岩把温度计递给她：“我觉得差不多了。”
向卓借着灯光看了看：“还好，38度整了。”
“谢谢你，向卓。”
“都谢多少遍了，”向卓揉了揉脖子，朝门外看了看，“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来，我都有些饿了。”
正说着，向羽就按了门铃，向卓连忙跑去给她哥开门，一把抢过向羽手里的保温饭盒，试重量带得还不少。
“也有你的份儿。”向羽把门关好，跟着向卓进了卧室，傅岩半倚在床头，灯光下脸色看起来也不好，应该是还没缓过来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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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好点儿没？”向羽站在床尾，“带了点儿蔬菜粥，比较清澹，你凑合吃一些。”
向卓开了盖，顿时香气就蔓延开来，她仔细闻了闻，看向她哥：“这是妈妈做的吧？”
“是啊，说我动作慢，刚好爸爸也说饿了。”向羽说，“底下有两个小碗，还有勺。”
“嗷。”向卓先给傅岩递过去一碗，“小时候生病我经常吃这个，一吃就好了。”
傅岩垂下眼帘：“好。”
“那个，我要不直接叫你名字吧。”向羽说，“你也别叫我前辈了，这又不是在旅里，咱们互相喊大名谁也不吃亏。”
傅岩点了点头：“嗯。”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儿，”向羽走过去看他，“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非常像，他叫万绥宁，你认识吗？”
傅岩抬起头，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万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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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卓也愣了愣，万绥宁是谁？
向羽皱了皱眉：“你不认识啊？”
傅岩放下了勺子，低声说：“我认识……”
“那他现在怎么样啊，算一算我离开部队好久了，也没有他联系方式，这几年在忙其他事情也没遇到个熟人问问，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他说他要快当上排长了。”向羽感叹了一句，“绥宁也快退伍了吧，他和我一般大。”
傅岩抿着唇角，说：“他是我的排长，但是……”
排长？！
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万绥宁！
向卓愣了一下，他不是已经……
“你是他的兵啊，难怪和他这么像，”向羽笑得合不拢嘴，“那你们这次回家他应该也回来了吧，我记得他家也在这儿来着，找个时间我去看看他。”
向卓见傅岩一言不发，便立刻看向她哥：“哥，你这么舍不得旅部当时怎么还要离开啊，你要是一直待下去，我进去了就还有个大腿可以抱。”
“说什么呢？”向羽假装嗔怪道，“我要是还在里面，碰见你这样的肯定精准打击，绝不顾念你是我妹。”
傅岩勉强笑了笑，说：“其实，我也好长时间没有看见他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过得好不好？”
“啊？为什么啊？”
“他只带了我一个月，所以，我们不是很熟悉。”
向羽这才点了点头：“这样啊。绥宁这个人平时看着乐呵呵的，但正经起来也是很帅的，我们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了。”
向卓偷偷瞄着傅岩，见他眼睛都红了一圈。
“那个哥，妈妈是不是盐放少了，我一点儿味儿都尝不出来。”向卓一口气喝完了一碗，舔着嘴唇问道。
向羽说：“你真是大小姐惯的毛病，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傅岩觉得味道怎么样？”
傅岩点了点头：“还好。”
“……”向卓清了清嗓子，“哥你不吃吗？”
“我在家吃过了，”向羽说，“本来想着拿点东西过来的，但是爸说你们就在这儿待一两天没必要，傅岩，这些天吃饭来家里吧。”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
“什么你自己可以，你看你家里除了墙皮还有能啃的东西吗，看你这样子也不会做饭。”向羽说，“你要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我们直接给你送过来，离得又不远。”
“真的不用，我……”
傅岩还想挣扎几句，手机铃声就打断了他的话。
“是马瑶。”向卓把手机递过去，“凌晨三点诶，这时候打电话干嘛？”
傅岩把碗放在床头柜，按了接通：“怎么了马瑶？”
紧接着他神色大变。
“怎么了？”向卓问道。
傅岩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你是谁！”傅岩冷声道。
向羽皱了皱眉，看向向卓，后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对方声音听起来是一个中年男人，声音变调嘶哑，仿佛是在吸烟，然后轻哼几句就笑了笑，好像是走了几步，一阵压抑在喉咙的呜咽在他一个动作之后被骤然拔高。马瑶几乎是嘶嚎一般叫出声：“排长！别……”
傅岩第一反应是马瑶被绑架了。
“你别碰她，”傅岩立刻攥紧了手，“你想要什么和我说，别碰她。”
向羽也即刻反应过来，用口型问道：“报警？”
傅岩点了点头。
“你是打算报警吗？”对方问。
傅岩勐地一顿，立刻朝向羽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哈哈，你身边有其他人，是吗？”
傅岩放轻动作开了免提，点了录音：“没有。”
“傅排长，你在撒谎。”
向羽瞪大了眼睛，傅岩也是惊讶了一下，紧接着对方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和你们队的向卓在一起，如果想让我不碰你的宝贝新兵马瑶一分一毫，傅排长，请你两个小时后赶到五井……你自己一个人来。”
“五井？”
向羽皱了皱眉，五井离这里少说都得两百多公里，即便是立刻开车过去都不一定赶得到。
傅岩冷道：“你在玩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