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不想！
半点都不想！
这个任务太难了, 压根没给学渣活路。
有段时间班主任生病，校长给他们班代过几节数学课，那讲课的风格可真是……
唾沫与粉笔齐飞, 教鞭共黑板一色，黑板上龙飞凤舞写满公式，教鞭挥舞得让人眼花缭乱, 全班除了陆涟，没一个人能跟上他跳跃的思路。
听说校长专教奥赛班，教出不少清北苗子。
不过方棠棠在学校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个传说中的奥赛班。
隐隐的怪异感从脑中腾起，她蹙眉深思，连陆涟走近都没有察觉。
一瓶温热的早餐奶摆在她的面前, 今天是草莓味的。
方棠棠咬住吸管，弯弯眼睛，“你昨天、昨天……修房子有那么重要吗？”她小声说。
草莓奶香味在嘴里漫开, 甜滋滋的。她本来还在想奥数班的事, 喝到甜甜暖暖的牛奶后，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奥赛的同学早起晚睡, 见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又不是每个高中生都像她这样不务正业, 白天睡觉，晚上抓鬼。
方棠棠低头，心里想，陆涟的家到底有多破, 这么晚都要去修房子。她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仿佛一旦升起些怀疑的念头，就会被脑内一只无形的手给抹去。
“对了, 你昨天离开学校，那不就是意味着，任务里在学校待一周，但没有严格要求不准出学校！”她猛地察觉到这件事，越想越兴奋：“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出去买些东西，遇到危险也可以往学校外面跑。”
特别是现在门卫室的隐患已经解决，大爷不会再拦他们。鬼怪的攻击是有范围的，如果有鬼追击他们，直接往学校外面跑就行了。
陆涟看着她，沉静的眉眼漾起淡淡笑，“是，聪明。”
尤开也连连称赞她的思路，给她疯狂吹彩虹屁，但她耳朵里只有陆涟那声“聪明”，绞着衣角，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别人再怎么吹彩虹屁，也比不上在乎的人轻飘飘夸一句。
“那我们今天可以出去买东西啦，我想换个强光手电。”
她拿出便利签，在纸上记下来任务过程中或许会用到的东西。头号就是手电筒了，学校超市买的手电筒功率太小，照不到太远的距离。
方棠棠攥着笔出神，片刻后，问任务者：“你们说道具商店的那些东西，可以在现实中买到吗？”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道具商店出售的厉鬼，她也可以在现实世界收集齐呀。
小说里写的一些驱鬼的工具，也许会他们有用：超市里的大功率手电筒、能够迅速补充能量的红牛和能量棒，传说里能够驱吸血鬼的大蒜洋葱……或许还可以去买个十字架、玉观音这些戴上。
就算不能辟邪，起个心里安慰也行呀。
她把想法说给几个人听，尤开无条件支持，焦霁持怀疑态度。
而向来和她好的宁薇一扭头：“我才不要戴。”
方棠棠低头，抿抿唇。
尤开还以为她会生气，笑着想打圆场：“不戴也……”
方棠棠认真地说：“不戴也没关系，我在兜里多放一个，要是有用再给你。其实戴了也大概没什么用，直播间那么多打赏币能买到的东西，不可能让我们轻易弄到。”
“对、没错，就是这样。”尤开连声道。
说话时，她感觉到后门那儿有人在看着自己。
不会是班主任吧？老班总爱无声无息出现在后门，监视有谁谁谁不好好听课。
方棠棠想到现在是下课，腰杆直了直，往后看去。一个单眼皮瘦瘦高高的少年站在门外，和她目光对上几秒，挠挠脑袋，匆匆跑开了。
她喃喃：“奇怪，这个人好眼熟，是其他班的同学吗？”
宁薇笑眯眯：“哟，一个小帅哥呢，暗恋我家棠棠？”
方棠棠下意识看陆涟，见他没什么表情，顿觉又羞又躁，还有点空落落的：“你别胡说，我都不认识人家！”
可是那个同学看上去真的好眼熟哦，长这么帅，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中午午餐时间，几个人一起到外面采购物资。
后面两节课是语文课，赵老师脾气好，就算他们翘课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尤开不明白，“为什么不上午走呢？”
方棠棠：“你疯了吗？那可是班主任的数学课！”
要是翘掉老班非得冲到学校外面，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回来。
宁薇：“所以就逮着赵老师来欺负呗，就看人家脾气好，喜欢你。”
方棠棠嘟囔：“也没有啦，我也有偷偷补课，私底下和赵老师学语文。”
晚上默古诗文，就像请了个免费的家教一样。
尤开心想，直播间会屏蔽任务者们的异常举动，就算翘课也没关系吧，所以果然是前辈，行事就是这么深不可测，让人摸不着头脑。
焦霁喃喃：“对，数学课，也许会透露晚上任务的信息。”
尤开一听也恍然：“前辈真厉害！原来想的这么远！”
方棠棠被夸得脸都红了，细白手指绞在一起，偏头看眼身边的少年。
陆涟没什么表情，望着远方，似乎在走神。
焦霁用肘碰碰尤开，男人低声咳嗽，不好意思地说：“前辈，你之前认真听课，也是猜到会有相关考试这方面的任务吗？你想来参加这个两星任务吗？”
“不想！”
尤开讪讪笑，搓搓手，“那这两位呢？”
他看向陆涟，少年没理会灼灼目光，留给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又看向宁薇，女孩推推黑框眼镜，嚼着口香糖，吐出一个泡泡。
被完全无视了。
这两个好像把他当作透明人一样，冷淡疏离，只有对着方棠棠时，眉间眼梢的寒冰才会融化。但是尤开也没觉得多尴尬，这样的戒备冷漠，在任务者之间才是正常关系。
像方棠棠，反而是少之又少的异类。
尤开心想，这样的异类要是多一点就好了。
听说从前任务者之间也有过段相互合作的时间，新手死亡率没有现在这么高，他只遗憾自己没有赶上那个时候。
方棠棠：“再看看吧，等今天任务刷新出来再说。”
现在不知道校长战斗力怎么样，唯二的两个红衣生前身份都是老师，也不能逼她们去殴打自己上级。想想难得出奇的数学题，凉气从脚底一直蹿到头顶，她打个寒颤，真心抗拒这个任务。
有什么比深夜被鬼逼着背《长歌行》更恐怖的事吗？
现在有了。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决定分开行动。
焦霁尤开去市场买东西，方棠棠和陆涟去超市采购。而宁薇借口有事，跑到奶茶店摸鱼去了。
方棠棠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羡慕她的好心态。她头一次发现，原来好朋友这么豁达，完全不在乎任务和生死，面对鬼怪也那么冷静，与薇薇一比，自己真是太废了。
她和陆涟一起在超市。
现在不是高峰期，超市里只有稀疏几个人在挑拣商品。
超市有两层，第一层是食品区，第二层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上楼的电梯要经过食品区，陆涟推着购物车，突然停下来，拿起袋薯片放在车里。
方棠棠瞥眼，是她最喜欢的黄瓜味的。
陆涟挽着袖子，苍白如玉的手指从各色薯片从划过，最后落在袋青柠味的上。
这也是方棠棠最喜欢吃的。
她想问陆涟为什么知道自己口味，将脱口而出时，又吞回去，默默咬了咬唇，跑到前面柜台，从挂着的糖果里选了包大白兔奶糖，“喏，要胖一起胖！”
陆涟弯弯眼睛。
他笑起来很好看，覆雪眉眼渐渐舒展开，落满浅淡的阳光。
方棠棠一晃神，几秒后，木手木脚拿起旁边彩虹糖，低头走过去，脸上漫起热意，把糖果塞进购物车，小声问：“你还想要什么吗？我请客。”
前几天才从缪思媛手里薅了一大笔钱，她还犯愁没法用出去。
陆涟和她在食品区转悠一圈，购物车里装满各种零食。
等到算账的时候，方棠棠才发现，除开那两袋糖，其他都是她喜欢的。
和陆涟在一起，有种像浸在温水里的感觉，又好像是大冬天天气晴朗，懒洋洋蜷在阳台晒太阳，每个细节都会被照顾到，哪里都很舒服。
陆涟把她宠得没法长大。
如果没有死神直播间，她或许会一辈子这样，活成无忧无虑，骄纵肆意的小孩。
秋天的阳光微暖，路上飘着金黄的叶子，几辆汽车从身边经过。
小镇正中有条河，连接镇东和镇西。两个人趴在桥上看流淌的河水，水波粼粼，像淡金的鱼鳞。
方棠棠看着树叶悠悠荡荡飘到水里，随流水远去，就像从前平淡无奇的生活，永远也不会回来。她心里空落落的，忽然说：“你说顺着河往下面走，能不能走出这里？”
陆涟语气听不出波澜：“你想离开？”
方棠棠嘎吱嘎吱吃薯片：“没有呀，我就是想想，我都没有离开过小镇呢。”她表情有些落寞，说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六岁没见过世面的小镇姑娘，从没有走出过这座小小的城市，还在幻想考个北方的城市，看看银装素裹的天地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任务者比高考更一步来了，也许以后再也没机会看雪了。
想着，她眼眶发热，只好仰起头，对一轮灼灼的太阳，没几秒就刺得眼泪哗啦流。
“我、我没哭，是太阳太刺眼！”
她有些窘迫地说，想擦掉不争气的泪水，只是刚抬手就怔住，白嫩的指尖沾满薯片粉，四下又没有洗手的地方。
女孩吸吸鼻子，眼睛发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涟：“让我来吧，”
看着苍白修长的手指越来越近，方棠棠脸越来越红，心跳得很快，想往旁边躲，平时正常不过的亲近，却令她分外紧张。
指腹飞快掠过脸颊，带上抹清冷的水色。
陆涟不自然地收回手，垂在身侧，掌心攥了攥，像是想握住什么。
河水如镜，倒映蓝天白云，两个往下看的小脑袋也隐隐有个影子。
方棠棠忽然很想时间能够停在这刻，永远不要有黑夜了。
“前辈——”
尤开的叫喊把她拉回现实。
他和焦霁站在桥头，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都是些实用的工具。
“另一位前辈呢？”尤开问。
方棠棠扶额：“大概在奶茶店吧。”
到奶茶店里转圈，却被告知宁薇已经回校，离开前像是早料到他们会来，还给他们点两杯饮料：一杯无糖乌龙茶，一杯全糖奶茶。当然，没有给两个任务者点。
闻礼中学。
多出来那级阶梯前站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孩。
她垂下脑袋，半蹲下身，面对扭曲的身体，脸上没有表情。
尸体更加扭曲，恨不得把自己镶嵌进水泥里。
“你吓到她了。”
几分钟后，女孩站起来，慢慢走上台阶，摸着微鼓的肚子，还打了个嗝，“人渣的味道就是恶心。”
回到学校，方棠棠还在感慨好朋友怎么转性，突然变得爱学习起来，这是担心过不了任务吗？其实她心里也在担心，二星任务就是做奥数题了，那难度再高一点还怎么得了？
非要把任务者们一个个逼成大学霸，文能考北大，理能上清华？
而且按照前两天的经验，这个任务难度还在不断提升，可能到最后一天，他们初级主播也会刷出两星或者更高的任务。
走过台阶时，陆涟稍稍一顿，垂眸看向地面。
方棠棠记起这里正是胡溪扭曲尸体所在地，打个寒颤，催陆涟赶紧走：“走吧走吧。”
想想那具狰狞的尸体，她飞快掠过几级台阶，最后那级踩都没踩，直接跳到拐角平台，尤开他们也跟着跑上来。
“你怎么还不上来。”方棠棠喊。
少年微微一怔，抬头看她，表情怔忪。
方棠棠咬牙，又飞快跑过去，牵起他一起跑上楼梯：“那里好危险，别留太久了。”
陆涟点头：“嗯。”
这时，几个人的手机都震了下，收到直播间今天发送的任务。
日常任务：
任务1：请在午夜十二点后前往高中部多媒体教室，完成最后的高考怪谈（自选文理）。
时限：2天
注：本任务评定完成度等级。总分600分以上，视为完美通关，额外奖励10000打赏币。
一共四场考试，语文、数学、外语，理综/文综，可自行安排考试先后顺序。
奖励：15000打赏币。
难度：一星半。
任务2：请在午夜十二点后前往高中部体育场，完成体测全部项目，并在及格线上。
时限：两天
注：一共有9个项目，肺活量测试、50米跑、立定跳远、掷实心球、握力测试、坐位体前屈、跳绳、800/1000米跑、视力测试，如果所有项目全部取得优，视为完美通关，额外奖励10000打赏币。
可自由选择项目在次日完成。
奖励：15000打赏币。
难度：一星半。
任务3：请午夜十二点后前往教室公寓，完成疯狂的校长怪谈。
时限：3天
奖励：20000打赏币。
任务难度：☆☆
看到这三条任务，方棠棠脸色变了。
尤开脸色更差，手软脚软，手机都快掉地上。
陆涟凑过来，看到屏幕时，眉极轻地跳动一下。
方棠棠心想，好的是不用单独做任务了，坏的是……单独和组队好像差别不大。
任务这是绝了学渣的活路啊。
“你想参加哪个任务？”她问陆涟。
好在陆涟无论哪方面都全优，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陆涟：“我听你的。”
方棠棠心跳了一下，分析：“疯狂的校长怪谈是两星，难度会高一点，而且我们几个人没有做奥数的经验，还是不要参加了吧，至于剩下两个一星半的……”
如果按照她的擅长，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体测。可是体测里有项视力测试，顶着300度近视眼镜的宁薇可能通不过，尤开的身体素质，也不太好办，只能依靠道具。
不知道可不可以在鬼眼皮底下作弊。
从前视力测试时她站在宁薇旁边，老师指哪个符号，她就在下面偷偷比划手势。
如果选另外一项，最后的高考……考试难度应该是按照高考难度来的吧，没有奥数题那么高，从星级上也能看出难度略低。
可是！可是！
就算是高考难度，对他们也很难了呀！
他们还刚上高二，甚至没学多少高二课程，也没有系统复习。
现在他们面前有三个任务可供选择：
a奥林匹克竞赛难度的数学。
b是高考难度的全科目，自选文理。
c是所有项目体育测试都必须及格。
方棠棠：呜呜呜为什么当年不好好学习！
欲哭无泪的不止她一个。
尤开：“我选择解决我自我了断。”
方棠棠：呜呜呜抱头痛哭。
焦霁已经接下来了两星任务，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早就猜到难度等级会不断提升，就算开始挑着低级难度，到后来还是会被逼接更高难度，所以她一开始就选择接下校长怪谈，和高级任务者组队，保证自己的生存率。
但是她没有把猜测告诉其他人。
方棠棠告诉宁薇任务后，两个女孩相对流泪。
宁薇：“呜呜呜棠棠，为什么我们从前为什么不认真听课呀？”
方棠棠：“嘤嘤嘤，谁知道会有这种事。”
宁薇：“任务应该也可以作弊吧，任务没有让我们一定要按照规矩来。”
尤开大惊失色：“在鬼眼皮底下作弊？”
宁薇：“怎么啦？不行吗？”
尤开被她理所应当的语气又惊了惊，“可、可以，如果能够做到的话。”
宁薇抬抬下巴，“鬼、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班主任监考的时候不比鬼严格多了，最后不还是……嗝。”
她揉揉肚子，打了个饱嗝。
方棠棠很无奈：“薇薇，你到底喝了几杯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