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青云楼里的炭火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温度，场间的气氛霎时冰冷数分。
何家没有去尝试辩驳。
何家更没有必要去辩驳。
这当然不是“清者自清”，而是与之前那些流言一样的道理。
放在现在的青云楼里，绝大多数人都相信何家没有杀死吴三掌柜。此外，有本事杀死吴三掌柜的人就那么几个，这么些天，吴家早已经确定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芈大统领身边那个兄弟一般的亲卫死去便是吴家索要的代价。
但是，放到整座清河城里，有不少人都亲眼看到吴三掌柜确确实实是死在了何家的侍卫手上，至于那个侍卫是别人伪装的，说出去谁信？
“今夜再死上几个，不过分吧？”吴家主眯起眼睛，微笑问道。
何人平静道：“如果吴家主愿意，自然不算过分。”
吴家主颔首道：“如此就好。”
无人再说话。
青云楼里一片沉默。
但算不上安静，准确的说，这座老城都算不上安静，除了清水河畔传来的轰响声，又多了另外的剑吟刀鸣，那个方向，是何家的祠堂。
想来还有很多声音传不到这里。
这是清河三家那些高手们的第一次交手。
谁会赢谁会败？
谁会死去？
没有人敢妄下定论，但有一点众人却是可以肯定，就算吴家和芈家联合起来，论武力都不会是何家的对手，不仅因为何家很多子弟都有武学在身，还因为何家有很多外援。
青山、不良人、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天机阁。
就算这些人不在，所有的事情都放在今夜解决，可不要忘了，何家还有一位深不可测的老管事，还有一位在沂山上证明过自己实力的青山掌门。
只凭朱承武和芈松？
怕是不够。
吴家和芈家哪来的勇气直接动手？
而且看吴家主的语气，看主桌上那些知情人的表情，他们似乎很有获胜的信心。
众人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诸葛远忽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伸手握住了袖里天机阁的传信符。
何问注意到他的情绪，问道：“怎么？”
诸葛远轻声道：“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与夜幕联合了。”
何问怔了怔。
诸葛远解释道：“按照夜幕之前的行事，吴三掌柜死后，应该还会死去很多人，而不是突然没了踪迹，更何况，引路人也来了清河。”
何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没道理。”
诸葛远明白他的意思，仅仅是一个不尽不实的流言就让吴家和芈家这么狼狈，他们哪里会真正与夜幕联合呢？
“我们或许都想差了。”
诸葛远苦笑道：“如果没有这条流言，他们才不会与夜幕合作，但就是因为有了这条流言，他们才会选择与夜幕合作。”
何问有些不解。
“不管是流言是不是真的，对难以接触到更深层的民众们来说，它就是真的。”诸葛远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与夜幕合不合作还有什么区别呢？事情都已经传开了。”
“代价太大。”何问沉声道。
诸葛远点点头，又摇摇头，缓缓说道：“刚才伯父说了，在何家帮忙阻止消息传开的情况下，吴家和芈家压下这件事需要两年。而就算何家不帮忙，他们压下这件事最多也不过五六年，人们总是善忘的。”
何问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忽然觉得诸葛远所言很有可能发生。
他低声问道：“五六年会损失多少，你算过吗？”
“很多。”诸葛远不否认这点，只是他又补充道：“那又如何？只要何七前辈还有何家那些掌柜们死去，他们就能接手何家大半产业，别说五六年，耗上十年也是值得的。”
何问提醒道：“然后呢？与何家不死不休？”
“没这么严重。”诸葛远说道：“都是商贾世家，总不会拼尽家底，此外，就算你二叔三叔从朝堂施压又能持续多久？只要他们撑过这几年，消化掉从何家夺来的产业就好。”
何问摇摇头，“你错了，何家不一样。”
诸葛远愣了愣，又想到前些天何庸说的那句话。
何家崛起只用了二十年，他们有掀桌子的勇气，也有重新开始的能力。
更何况，何家子弟不少人都有武学傍身，何家从来都不是一个纯粹的商贾世家。
然而，吴家和芈家却是纯粹的商贾世家，他们自然想不明白这一点。
诸葛远心生感慨，转而说道：“有一点我倒是想不通。”
何问挑眉，“哪点？”
诸葛远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夜幕的目标是你，谁会动手？还是说，他们三方一起承担？”
谈到自己，何问倒是轻松不少，“放心，我还死不了。”
“那就好。”诸葛远咧嘴一笑。
下一刻，似乎在验证诸葛远的话，两个人并排走进了青云楼内。
一个红衣女子，一个黑衣男子。
他们都戴着帷帽。
何问眼瞳微缩，伸手握住紫气东来，他和这两个人都交过手，他比谁都清楚这两个人的身份。
赤鬼、林朔月。
很快其他人也明白了过来，包括吴家和芈家的那些人都大惊失色，抬手对着主桌上的吴家主和芈家主指指点点，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当然，就算知道也不敢说。
“看来，这就是你们的底气？”何人皱起眉头，望向吴家主问道。
“底气？”吴家主摇摇头，笑道：“何家主说什么我没听懂，如果你指的是这两位的话，很抱歉，我并不认识他们。”
何人语气微嘲道：“借刀杀人？你们是刀，还是借刀的人？”
吴家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平静道：“大掌柜，三掌柜，六掌柜，暗卫十人，还有那个破祠堂，今夜过后，不如就从这世间除名。至于其他四位大掌柜，迟上几天倒也无妨。”
何人略有遗憾地叹了口气。
“够了吗？”吴家主含笑问道。
何人转身，向着老管事行了一礼，“七叔，够了吗？”
老管事站起身，目光在朱承武、芈松、赤鬼还有林朔月身上扫过，活动了下手腕，呵呵一笑道：“四个人，还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