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显放下筷子，也带着地道的荒域口音，慢悠悠地问道：“我要是不呢？”
“有意思，有意思。”
精壮男子笑意更浓。
下一刻，他猛地出手，把法显的斗笠打飞了出去。
“打得好！”
壮汉老四走上前来，怒喝道：“想不到在莎循国，竟有人敢忤逆我七圣教的意志，要是乖乖听话，把钱交出来，或能留你……”
他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愣在了当场。
不止是他，客栈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个和尚？
如此俊美的年轻和尚？
莫不是中夏哪家寺院的弃徒？
荒域大有人修佛，自然也少不得寺庙和僧人，但见到和尚白嫩的皮肤，所有人都统一了看法：他来自中夏。
而这家客栈，只接待过两种中夏人。
商贾。
以及在中夏待不下去的罪人。
年轻和尚能说一口纯熟的荒域方言，显然属于后者。
那些僧徒们素来穷酸，难道是破了戒，夺了外人的钱财？
精壮男子这样想着，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冷笑道：“现在，你走不了了。”
“哦？不放我走了？”法显不紧不慢道。
“忤逆圣教意志，需要以死赎罪。”
精壮男子勾勾手，四人把法显围了起来。
旁观者们暗自叹息，如果和尚是荒域僧众，七圣教念及他身后的门派，或会留一分余地，但既然是中夏人，也就没有了留手的必要。
“四打一？”法显问道。
“小秃驴，废话倒是不少！”壮汉眼里满是嘲讽，中夏所谓的气概在荒域一文不值，他抽出一根狼牙棒，以棒头砸向地面，胡杨木铺成的地板骤然开裂，木屑四散纷飞。
“你们可能不了解我，我是破戒和尚，我会杀人的，你们打不过我。”法显温声道。
“去你娘的破戒和尚，外衣脱下来！”精壮男子凶狠喝道，心里的杀气却很是莫名地减少了几分。
“我超凶的。”法显摇摇头，认真说道。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如果说这句话的是位美貌女子，或会显得娇嫩可爱，但出自一个和尚口中，难免令人不齿，也没人把这句话当回事。
年轻在时间上是优势，在实力上，却是绝对的弱势。
但精壮男子没有笑，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有些急迫地说道：“快脱！”
“好吧，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法显耸耸肩说道。
“问。”
精壮男子声音里的怒火渐渐平息。
鬼使神差的，旁边三人竟也放下了武器，没有任何异议。
“七邪教的七个教主，藏哪去了？”
法显笑眯眯地倒了一杯茶。
七邪是中夏人对所谓七圣的叫法。
而在莎循国，七邪是禁语。
哪想这四位教徒，依然没有生气。
客栈里的吵闹声悄然间静止，本以为见到血光的人们愕然发现，七圣教的四个人，仿佛变成了年轻和尚的牵线木偶，喜怒哀乐，万事皆不由己。
“前月，教主们便离开了圣教，之后一直没有回来。”精壮男子失神道。
“你们为何抓人？”法显继续问道。
“大教主有令，抓人献祭神佛。”精壮男子回道。
“抓多少人？”
“能抓多少抓多少，但不能引起骚乱，也不能让外界察觉。”
“哦？详细说说。”
“半年前，大教主神功将成，需要活人献祭，之后教内便开始抓人，还颁下了悬赏，抓到的人实力越高，赏赐越多……”精壮男子的声音里，彻底失去了情绪。
法显抿口茶水，若有所思。
在荒域，靠活人精血修行的邪功不少，遇到自然杀之，但此次来荒域巡查，法显也没闲功夫去特意寻找。然而，最近消失的人实在太多，尤其在临奉城附近，他甚至能在空气里察觉到淡淡的血腥气，绝非修炼邪功那么简单。
事出反常必有妖。
法显站起身，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捡起落在旁边的斗笠戴到头上，提着包袱走了出去。
砰砰砰砰。
七圣教的四个人仰面躺倒，再无半点生息。
客栈里静悄悄的，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望着大门外的暮色怔怔出神。
难怪有名的邪修们都躲了起来，难怪包括大荒教和七圣教在内，许多修炼邪功的教派悉数封门，难怪荒域十四国的国主停止上朝……
他们想起了荒域流传的那句话。
杀神入世，恶鬼匿形。
原来，那位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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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柜台上，几枚银币叠立过手掌高度，略有风声便随风倾倒，在柜台上蹦跳个不停。柜台边的掌柜和小二回过神思，看着不知怎么出现在柜台上的饭钱，握着不知怎么出现在手心里的佛像。
“唐兄，那位……”小二颤声问道。
“荒域的杀神，咱们的活佛。”
唐姓掌柜的声音很轻，语气极度恭敬。
他是唐家人，伪装成荒域人士，负责给商队传递消息，至于这位小二，则是前段时间，刘家商队出事，流落在此地的避难者。
两人伪装很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法显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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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客栈的法显又悄悄溜了回来。
他来取钱。
七圣教来此贸易，理应带上许多钱财，这一点，法显当然不会忘记。
只是刚才在客栈里，他看破了掌柜和小二的身份，在自己人面前，碍于兰若寺圣僧的身份和格调，他不方便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穿身好衣服，长副好皮囊，在这边着实赚钱。”
法显从四人居住的客房里取走钱财，看着鼓起不少的包袱，心情瞬时开朗。这一路上，有太多人因为衣服和极具迷惑力的年龄给他“送”钱。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
然后坠入冰点。
因为他循着空气里的血腥气，追到了临奉城外，那片展望无垠的荒漠里。
荒漠里有一座祭坛。
祭坛很大，长宽超过百丈。
十六根通天巨柱矗立在祭坛周围。
柱脚，是八条尸骨铺成的道路。
道路通往的祭坛中央却不是凸起，而是凹池，池子里满是粘稠的鲜血。
周围无有人烟。
却有阴雷阵阵，似乎藏着数不清的恶鬼哭嚎不止，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