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难测，皆为天机。
这是一句广为流传的话。
在很多人看来，这句话是天机阁对生与死的阐述，这样理解当然不错，因为天机阁认为命数不可测，不修术数，也排斥道门测算命数的术法。
但在天机阁真正的嫡系弟子们心里，还有着另一种理解——
这是一句誓言。
这句誓言是的真正意思，是将生与死皆交付与天机阁。
很多年前，张德茂在接任冀州天机阁的时候，也曾立下过这样的誓言，如今却将誓言抛在了身后。
张启檀也听到了父亲的轻声呢喃，但没有理会，眼神凝重地看向前方。
战斗就在下一刻开始了。
双方碰撞到了一起。
轰然一声巨响！
本就崩塌的院落再一次向下塌陷了将近三丈，狂暴的气息宣泄开来，周围的土坡犹如被天斧劈裂，山石断碎，和同样断裂的树木滚滚滑落，砸向战斗中心的低谷。
烟尘弥漫，遮挡住了张启檀的视线。
雷鸣般的轰响声响彻云霄。
如果不是月黑风高阵法的遮掩，这些声响足以惊动整个益州。
即使是现在，附近的几座小城镇也晃动起来，人们被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发生了地震，惊慌失措地跑出房间，喊醒还在沉睡着的街坊邻里。
一同被喊醒的，还有小镇边缘，那座生意极好的客栈里，天字号房住着的黑衣刀客。
他从冥想中睁开双眼，抓起挂在床头的两把刀，和往常一样将直刀背在身后，弯刀别在腰侧，然后推开了窗户。
星月的光芒下，年轻刀客循着震动，奔向远处那看似平静无异的山谷。
————
战斗开始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
半刻钟后。
据点里的烟尘渐渐落了下来。
能被荒域十四国派来中夏的人无一不是最顶尖的高手，张启檀带来的几个人虽说也算是一方强者，但与这些域外邪修相比显然差了太多。
天机阁五位一品，死了四个，仅剩下的那个也受了重伤，紧紧握着拳头。
另一边，除了黄泉以外，其余十三人也各有负伤，那几个人脚下踩着尸体，用荒域的土方言说着什么，音调怪异而复杂。
张启檀自然是能够听懂的。
“狗娘养的玩意儿！”
“还想拉着老子一起死！”
“他娘的不要命了？”
那些人在不停地破口大骂。
因为在刚才半刻钟的战斗里，天机阁的五位一品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所以半刻钟就分出了生死，所以战斗前所未有的惨烈。
“生死难测，皆为天机。”
还活着那人看向张启檀，颤巍巍地摊开手掌，里面是一些宣纸的碎屑，最后说道：“幸不辱命。”
张启檀对着他躬身行礼。
还没等张启檀说些什么，一只手掌突然从那人身体里穿出，抓住了还跳动着的心脏。
此人来自大荒教。
刚才的战斗中，他手里的地图被毁了。
更准确的说，天机阁的几位一品为的就不是杀人，他们放弃生命就是想毁掉落入敌人手中的天网地图。
而且五人并不贪多，按照张启檀的指示，合力毁掉了一份地图。
其中包括平江城。
也是千幻曾停留的地方。
在益州的天网地图中，最重要的部分无疑是大和城，然后是蜀郡的天府城和渝州城。
但张启檀看得真切，大和城与渝州城的天网地图落在了黄泉手里，天府城的地图则在另一个实力只比黄泉弱上一线的邪修手中。
张启檀退而其次，选择了青城山脚下的平江城，这是蜀郡与永昌郡的交界处，也是蜀郡通往大和城最重要的商路。
“张阁主。”
大荒教那人看向张德茂，血淋淋的手掌在身上擦了几下，说道：“就随我离开吧。”
说完后他环视了一圈。
他手里没了地图，但如果能把张德茂带走，倒也不算损失太多。
周围一阵骚动。
平心而论，除非拿到大和城与蜀郡周围的相关地图，其他小地方对他们来说筹码确实有些轻了，重要性还不如见过整个天网地图的张德茂。
本来张德茂有夜幕作保，他们并不敢打张德茂的注意，可现在引路人不在，也就给了带走张德茂的机会。
“屠青，你觉得呢？”
大荒教的邪修又看向黄泉。
其他人也望了过来，期待两人之间爆发出些许冲突。
遗憾的是，黄泉没有反对。
“随你。”
他看着头顶的夜色说道，紧接着一甩袖子，竟拿着手里的天网地图转身离开了此处。
其余的邪修们暗自叹息。
大荒教与七邪教是荒域最强的两个门派，域外七邪死后，大荒教已然有了总领荒域的趋势，无论是门派内的强者数量还是占据的地盘，都超过了七邪教。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黄泉不愿意出手，他们也不敢过于得罪了大荒教。
大荒教的邪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转而询问张德茂的意见：“张阁主是否能重新画出天网？”
张德茂沉默片刻，双手交叉叠在小腹前，轻轻揉搓着，肯定说道：“可以。”
大荒教的邪修更是满意。
旁边的张启檀则嘲讽地笑了笑。
他看出了父亲在说谎。
因为张德茂在说谎时，总会习惯性地做出这个双手交叉的小动作。
当然，即使没有这个动作，他也确定张德茂是在说谎。
天网上有太多太多小细节，笔墨的粗细与颜色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别说是十几年，就算是几十年面对天网，都不可能在离开暗阁的情况下，重构出天网的模样。
张启檀没有拆穿父亲的谎言。
这样做也没有意义。
他悄悄地把右手伸进左边的袖口，握住了最后一枚天机令。
等黄泉离开的时候，他或许能趁机放出这枚天机令，对益州进行示警。
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一道流光击中了他的胳膊。
“想逃啊？”
一个瘦小的汉子咧着嘴走来，蹲到张启檀身边，手里捏着一把匕首，放在了张启檀的手腕处。
擦的一声轻响。
然后是张启檀压抑到极致的痛哼。
匕首挑断了他的手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