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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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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彻进宫时, 那宫女已经濒临崩溃,什么都招了。

他审人时惯用的手段便是身体与精神上的折磨,这宫女在刚被抓时袖中便藏着毒想要自尽, 沈彻知道这种人一心寻死,再怎么打都没用,只能在精神上对其施压。

袁立先是将她在漆黑密不透风的密室中将她关了一日, 在她快要疯癫的边缘, 又找人扮成舒嫔死后的模样, 来向她索命。

便是铜浇铁铸的人也该怕了, 更何况她本就心虚,就在方才,她已经将如何受人指使又是如何下的毒, 一一给说了。

并且连带惠妃也给招了。

“娘娘饶命,不是奴婢要害您!是惠妃娘娘, 是她抓了奴婢与人私通, 她逼着奴婢下的毒, 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沈彻冷眼旁观的站在屋外,听着她凄厉的声音, 知道事情到这便算是了了, 这是最符合所有人预想也是最合情理的一个结果。

惠妃不仅嫉妒舒嫔得宠,还怕四皇子会分走二皇子的恩宠,便设计陷害沈彻,让皇后与太子受到猜忌,一石二鸟, 她与二皇子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 沈彻竟然能躲过此劫, 而且还由他来负责此案, 想要销毁证据却已经晚了。

陛下得知是惠妃下的毒手/雷霆大怒,将她废去妃位打入冷宫,就连她的兄长也遭到牵连被贬,辛家一门再度颓败。

不幸中的万幸是二皇子月前刚被陛下派去平乱,此刻并不在京中,不然他是定要为母妃求情的,陛下此刻正在气头上,若是二皇子求情势必受牵累。

他的舅父辛大人被贬,第一时间便让人去拦住二皇子,他如今要做的便是韬光养晦,在平乱上添上一功,才有机会为他母亲求情。

这些种种都与沈彻无关,他查明真相交了差后,在太子的毓庆宫陪他下了半日棋。

“不下了不下了,与你下棋可真没意思,不仅局局都输,看要看你摆着个臭脸,反倒像是孤欠了你金山银山一般。”

沈景安将棋子丢下,整个人往后一靠,颓然的不再做挣扎,有的人天赋之高,便是你想嫉妒也嫉妒不来。

从小他便知道,与沈彻比,被气死的只能是自己。

“你下棋心不静,如何能下的过我。”

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说的好像他心静了便能下的过他,沈景安被气笑了,撑着病弱的身子坐起就想与他理论一番。

可看到沈彻的脸色,突然又改了主意,“你说孤心不静,难道你就心静了?若是往日,你总会给孤留几分面子,从不曾让孤输得如此难看,心不静的人分明是你。”

沈彻修长的指间还夹着漆黑的棋子,闻言才拧着眉看了眼棋盘。

确实如沈景安所说的,黑棋肆无忌惮的遍布棋盘,白棋唯有几粒,可怜兮兮的被包围着。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事情都很顺利,案子破了人也抓到了,他也不必再日日出入这让人厌恶的深宫,可他却无丝毫畅快之感。

以往每破一个案,看着那些人被他落下深渊炼狱,他都会有种意外的快感。

而这次他却觉得无趣的很,万物皆与他无关,甚至方才下棋时脑子里只有杀戮和赢。

沈景安说得对,为了顾及这病秧子微弱的自尊心,每每与他下棋都会不留痕迹的装出赢得并不轻松的样子,今日竟然忘了。

沈彻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不留情面的冷声道:“是你毫无进步,半点储君的样子都没有。”

沈景安闻言也不恼,立即装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哪国的储君都不会像孤这般风吹就倒,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自己心情不好就拿孤出气,我可没惹你。”

知道他是装的,沈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想与我讲道理?先打赢我再说。”

“与你打?孤是不要命了吗,孤才不自找没趣。对了,你的那个新媳妇呢,怎么不见你带进宫玩,瞧母后的样子很喜欢她,你该不是太过宝贝,不舍得她出来见人吧。”

提到这个新媳妇,沈彻就自然的想起了今日发生的事,呵,确实是个宝贝,不过是个谎话连篇的骗人精。

黑子从他的指间滑落,击起清脆的余音。

“你今日话怎么这么多,好生聒噪。”他原是想找个去处安静一会,却不想愈发的乱他心神,说完也懒得理沈景安转着轮椅就走。

沈景安这才发现不好,他会提起林梦秋也是为了逗沈彻高兴,没想到反而踢到了铁板,他就是在为林梦秋而生气。

看他出去,赶紧跟着追了出来,“欸,你这人怎么赢了棋就走,孤还有话没说完呢,你等等,你要走好歹把这个带上。”

他本就身子虚,跑了几步就有些喘,扶着胸口咳了两声,再抬头去找,便见那远在长廊尽头的背影早已停下,无奈的转过了身。

“御医说你是春日咳,让你静养,你跟着出来作何。”

“谁让你不听孤说完就走,把这个带上,你别总急着把人往外推,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呢?孤瞧着那丫头眼睛澄澈,不像个坏的,你这狗脾气也该改改,不然谁能受得了你,时辰也不早了,走吧,不然一会宫门该落锁了,你今夜就真得留着陪孤下一宿的棋了。”

眼睛澄澈?沈彻想起她那双无辜的眼,冷哼了一声,确实是会骗人,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

他可没想过要谁受得了,所有人离他远远的才好。

沈彻不愿理他,却又怕他不依不饶,这个病秧子最会的就是死缠烂打,半点太子的尊严都没有,两人这才僵持住了。

那边苏禾也发现沈景安没穿外袍就出来了,此刻已经追到了廊下,眼里满是担忧和生气;“殿下,您该喝药了。”

殿外确实风大,沈景安也不敢再多留,将食盒往他手中一塞,转身朝着苏禾走去。

隐约间还能听见他苍白的解释声:“孤只是一时情急忘了穿,哎,你别哭啊,下回孤绝不会忘……”

食盒里装的是白糖糕,这病秧子十多年来哄人的法子从未变过,沈彻看了一眼就丢给了阿四。

一路回来他也已经想好了,定要割了她的舌头将这骗子丢出去喂狗。

不论沈景安说的再如何,不论她为何讨好沈少钦,替嫁又有什么隐情,他都不想知道。

只骗他这一点,便万劫难饶。

可当他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却是满地的纸张,上面写满了他的名字。

林梦秋的字迹娟秀软绵,与他苍劲锋利的字完全不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彻甚至觉得脚下的字带着股缠绵的多情劲。

怎么可能呢,这世上哪还会有人喜欢他?往他身边靠的人无非是要杀他,或是从中得到

些什么。

比起这样的欺骗,他更能接受直白的谋害,沈彻眼里的杀意愈盛,不再看地上的纸张,直接控制着轮椅从上面碾过,到了里间。

他像是头次发现自己的屋子发生了改变。

原本摆着的牌位不过是当日为了吓唬林梦秋的,隔日便撤下了,屋内无任何的摆设只挂着两幅画,颜色也只有黑白二色。

可自从林梦秋住进来后,不仅得寸进尺的东西越放越多,甚至都是些他最厌恶的红粉色。

红的被褥粉的引枕,还多了锦凳炕桌无一不是浮夸又碍眼的东西,今日还多了花瓶,里面插满了海棠,此刻花香正混着淡淡的药酒味,碍眼又刺鼻。

药酒味?

沈彻低头去看,便见林梦秋的右脚未穿鞋袜,赤/裸的搭在脚凳上,脚踝处红肿的吓人,难怪那时她朝他奔来时姿势有些怪异。

但他当时满目通红,心中只想着被骗之事,又看到她与沈少钦有说有笑,若非宫内有急事,他早已结果了她,又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她是否受伤。

不过现在受不受伤都不重要了。

沈彻的轮椅缓缓靠近,近到两人之间相距咫尺,他能看清楚她紧闭的眼眸和唇瓣。

便是这双无辜又热忱的眼,以及这张谎话说尽的嘴,将他欺骗蛊惑。

可她的眼不仅看他一人,她的蜜语甜言也不止对他一人,光是想到这些,沈彻的眼底便闪过痛苦的红痕。

当年也是如此,他毫无保留的信他,将他当做挚友,换来的却是背叛和这双无用的腿。

越是想起自己对她放下过的戒备,动摇的心,沈彻便越是觉得自己愚蠢。

愤怒充红了他的眼,他就像是只失去理智的兽,只想将一切都毁灭。

沈彻缓慢的掐住了她的脖颈,看着林梦秋的脸从白慢慢的变红,他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狠戾。

只有她死了,便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也只属于他。

“夫君,夫君……”

眼见她的脸越来越红,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她微弱的低吟声,那样的缱绻,那样的依恋。

她的眼角滑下泪珠,正好砸在他的手背,滚烫炙热。

沈彻的眼底闪过些许清明,收紧的手指微微发颤,而后垂下手臂转身离开。

他坚硬入磐石的心,在此刻溃不成军。

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狼狈而去的背影。

林梦秋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沈彻一身盔甲高坐马上,意气风发的带着将士驰骋沙场。

她能看见浴血中的他耀眼夺目,自信的指挥着手下之人,横渡饮马河,将敌军一一斩于马下。

热血满腔,她也仿佛置身于沙场,成了他麾下小将,白日里跟着他歇斯底里的呐喊,拼尽全力的击杀。夜里战胜而归,随着他围着篝火击鼓吟唱。

“男儿生世间兮,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兮,焉能守旧丘。1”

谈笑间平敌寇享盛世。

所有人都以为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他们很快就会班师回朝,直到意外的来临。

那是个狂沙漫天的午后,前方探子来报,蛮夷余部在边境山谷徘徊欲有动作,彼时战事已近尾声,只剩下一些逃走的余部。

沈彻收到消息,与他最信任的副将商议,由他先带小队人马前去探查,而后副将再带大部队来接应,便可将最后的这些敌寇一网打尽。

意外便是在山谷中发生,敌寇早已设下埋伏,等沈彻发现不对要撤退时,漫天的黄沙巨石从高处滚落。

沈彻咬着牙带着人拼出重围,他知道副将会来接应他,可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倒下,却不曾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敌寇越来越多,与一开始探听到的消息全然不同,沈彻才知道一切都是骗局,就是为了引他上钩。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他不仅要躲刀光剑雨还要忍受被欺骗设计的愤怒,终于体力不支从马上跌落。

他就像是只受伤的凤鸟,从云端跌落凡尘,那赤焰焚烧着他的全身。

直至深渊。

林梦秋痛苦的喘着粗气,口中惊呼出声:“快走。”

而后猛地睁开了眼。

她浑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要脱力了一般,她焦急的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她梦中的人。

等看见熟悉的窗牖被褥,才反应过自己不过是做了一个梦。

可这梦却格外的真实,好似她就在梦中经历了当年沈彻遇害的种种。

她看着他意气风发浴血沙场,也看着他若星辰陨落,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画面都真实的让她战栗,期间还能感知到那爆发的窒息与压抑。

她想开口让他快走,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落马。

她不过是做梦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都觉得痛苦万分,承受着所有的沈彻该有多绝望。

思及此,林梦秋终于忍不住的捂着脸,伏在双臂间宣泄的哭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做这样的梦,或许与她重生有关,但这愈发让她坚定了守着他的决心。

便是世间万物阻挠,也休想将她推开。

她想让他做回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自信耀眼的沈彻。

林梦秋哭够了,红着眼抬头,看着被风吹得满地的纸张,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这会天光大亮早已过了平时她早起的时辰,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

夫君昨夜好像又没回来。

林梦秋有些失落还有些庆幸,不然又要被他看到自己如此失态的样子,到时她要如何解释?

难道说她做了个无比可怖的噩梦,这才把自己哭成了傻子?别说是夫君如此聪明不会信,便是她也不信。

也不知道夫君的案子查的如何,昨日惹他生气的人抓出来收拾了没有。

林梦秋捂着脸又低落了片刻,等重新打起劲来,才喊丫鬟进来为她梳洗更衣。

“主子的眼睛怎么肿了。”

“许是昨夜睡得晚,熬得肿了,爷昨夜没回来吗?”

林梦秋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的脚行动不便,虽然没有进里屋去看,但听着动静沈彻应该是没有回来的。

没想到红杏却说:“回来了,世子昨夜歇在书房,这会好似已经出府了。”

林梦秋喃喃的哦了声,虽然不知道沈彻昨夜为何没回房中睡,但他之前那段日子也都是歇在书房也就没有多想,只是有些遗憾起晚了又错过了与他见面。

接下来几日,她便乖乖的听大夫的话,在房中养她的脚。

白天管事会到西侧间来向她禀报春祭的事宜,晚上她则是看书,偷偷写小簿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五日,她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林梦秋才渐渐的发觉不对劲。

沈彻好似日日在府的时间都与她冲突,她睡下后他才回来,她醒来前他已离府,起初一两日还能说是巧合,可若日日都如此,那就是故意了。

林梦秋后知后觉,该不会那个惹了沈彻生气的大傻子,就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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