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小心翼翼的抬眼觑这慕子染的神色，见她只是沉着脸，未有怒气，这才支吾道：“还有一言让奴婢寻找机会告知小主。”
“何话？”慕子染疑惑的眯着眼眸，示意她说下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白太医让小主你，敬而远之。”汀兰垂着头将话语转达，见慕子染并未有反应，只当她不认同此言，忍不住劝道：
“景家皇后乃皇上亲手册封，乃是我大楚国母，无论如何皇上也不会做出自伤脸面之事，小主纵使有气，也多忍耐，万不可以本伤人，以卵击石啊。”
“本主以为他一心钻研岐黄之术，殊不知皇宫足以变人心性，连斯文纯良的白洛行都变得会揣摩人心，真是何其可怕。”慕子染摇了摇头，咂舌感慨。
汀兰见慕子染这般说，不及细想便以为她心生怀疑要怪罪于白洛行，慌忙替他开脱辩解道：
“白太医也是替小主着想，奴婢虽对前朝之事不甚知悉，却也明白皇后多年屹立不倒，前有赵德妃，后有羽昭仪，必定有此缘由，还望小主明鉴。”
“我并未怪罪于他，其中的道理，白太医能知晓，我又怎会看不通透？”慕子染温声回道。
望着汀兰因心急而微红的面色，再想起她慌张开脱的模样，心中不免涌起一抹异色，神情带着点点凝重，抿唇片刻，问道：
“你与白太医，倒像是相谈甚欢，莫不是早有深交？”
汀兰心中一凛，再次跪下，额角泛出细密的冷汗，她只当慕子染与白洛行早点有一段并未结果的姻缘，若是令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定然生嫌隙，却来不及多想，只得隐瞒道：
“白太医只不过念在奴婢是小主的贴身侍女才直言几句，而奴婢先前为护小主周全，曾向白太医请教过一些药理知识，若论深交自然谈不上，勉强算作半个师傅罢了。”
慕子染半信半疑，对于汀兰，她已是超越岸芷的信任，也不愿有所掩饰，便将所想径直道了出：
“皇恩浩荡，特批宫女未犯大过者年满二十五便可出宫，汀兰你生的如花似玉，又于我尽忠，我自不会亏待于你，定会备上丰厚的嫁妆，禀明皇上，指一门好的亲事于你。”
她望着汀兰羞红的双颊和紧咬的朱唇，顿了顿，轻声含笑着试探问道：“白太医温文尔雅，却是个不错的依托……”
不曾想汀兰听到这个名字，却微微一凛，深深的叩首，
“奴婢不敢，与白太医不过数面之缘，断不敢也不会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汀兰鼻尖泛起酸意，眸中点点湿润，她闭上眼眸，只哀叹白洛行前途无量，又对小主用情至深，即使得不到回应也该有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相配，她自然不敢存着非分只想。
回忆起初见的轻鸿一瞥，言笑晏晏间，是那般如画的景象。
“奴婢十岁入宫，见惯了宫中人情冷暖，早已不对情爱之事抱有希冀。而家中也有姊妹兄弟奉养双亲，若小主怜惜奴婢，就请应允奴婢服侍你一生一世吧。”
“若那样，我岂不是太过自私？”慕子染心有不忍，叹了口气。
“求小主应允，不然奴婢宁愿长跪不起。”
慕子染见汀兰目光坚定而倔强，便知她是寸定了这番心思，眼中也有点点水光泛出，动情道：
“罢了，去留与否，你自己决定，我定不会干预。如此，你可愿意起来说话？”
汀兰心中堵住的大石头终于放下，绝了对白洛行的心思，对她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她缓缓起身，周身轻松的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慕子染忍不住唏嘘：
“我自由父母情寡，身为庶出又少与家中兄弟姊妹亲近。除了清商姐姐，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信了。”
她哀叹一声，扬起白净的下巴，目光中盛着说不出的孤寂。
只有她自己知晓，入宫之后，面对了每日虚与委蛇，波谲云诡的争斗，对着那些虚幻的姐妹情谊，带给她的孤寂之感也是史无前例。
她望着屋上彩绘雕梁，大睁双眸将几欲泛出的泪水忍了回去，强笑着对汀兰道：
“我定然不会苛待于你，从此以后你的月例增加五两，从我的俸禄中扣除，你寄回给乡下的爹娘也好，置办些新衣首饰也好，都由你自己定夺。”
汀兰一听不免大惊惶恐，各正殿一等宫女的份例有二十两，而绛雪轩中她与岸芷月例也有十五两之多，如今慕子染多给自己五两，便于秋兰，如意姑姑等相同。
“奴婢惶恐，若叫其余宫女听取总会多生是非，牵连小主，还请小主收回成命。”
“话既已出，哪有收回的道理。我知你怕岸芷心生隔阂，那便不必让旁人知晓，私自收着便是，也当我对你的一番心意。”
汀兰见慕子染不会收回成命，只得再三谢恩，并打定了心思此事断不能让旁人知晓，尤其像小主说的一般，若让岸芷听取，免不了又要惹出多少事端。
慕子染这才微微颔首，继续取过读至一半的书，她侧首用胳膊支撑起头颅，看着书中的文字，却半点进不到心里。
看来小主的烦心事还是未能解决。
汀兰暗忖，又行至床边将那盆金钗石斛搬至桌案前，再将糊着鲛纱的窗户推开，凉风阵阵盈室，令稍显昏沉的头，瞬时清明。
“小主定然不喜焚香，以花香代之，岂不正好。”
慕子染深嗅一口，赞同道：
“人工粉饰哪里比得上浑然天成的香气。”虽这样说，她的眉宇间却是愁意未舒，心中杂乱一片。
连六宫之主的皇后也深知子嗣的重要，多番筹谋，更何况自己一个处于风口浪尖的小小惠嫔，没有依傍，殊不知那日便跌落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慕子染缓缓伸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长叹一声。
慕子染似玩笑又似认真的说道：
“汀兰，这宫中可有能诞下龙裔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