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还是疼夫人的，特命奴婢带了雀舌而来，只说夫人饮不惯旁的，莫要委屈了。”
慕子染淡然的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惶恐不安，无暇关心其他。
“舟车劳顿，颠簸不堪，也难怪会做噩梦。”
慕子染扬起下巴，接过汀兰递来的清凉膏涂于经外奇穴之上缓缓轻揉，薄荷樟脑的清神香气顷刻间弥漫于狭小的马车之中，稍解方才的头脑昏沉。
“我可有说什么梦话？”
“夫人一直在念叨着‘城、城’似是很畏惧痛苦一般，奴婢猜想，许是和什么空城废城有关吧。”
慕子染蹙着眉头，她自然晓得梦中所见，只是不知，那双直取自己性命的双手，来自何人，又与‘城’字，有何联系。
静坐了半晌，慕子染才反应过来，疑惑道：
“为何这半晌也未见车马摇晃？”
岸芷掩唇低声嗤笑一声，才答道：
“已到青枫浦一刻钟有余，只是因夫人仍在沉睡中又不忍叫醒，才多停了这便可，福安现在正往山上去，待他打点好一切我等再下马车也不迟。”
“难得出来，随意赏赏景也比闷在此处强些。”慕子染抬手理了理鬓发衣装，轻启薄唇：“身边自有察觉不出的暗卫保护，不必忧心太多。”
正说着，她便掀起车帘，午后的阳光甚是强烈，一时的强光，让她有些不适应，慌忙抬起衣袖遮挡，蹙眉眯眼，即下车后，才适应过来，眨眨眼，环顾向周围的一切。
重峦叠嶂，清溪蜿蜒。有亭翼然临于水畔，亭书‘爱晚亭’三字。
慕子染前行了几步，蹲下身子，将手放于清冽的水中，感受着缓缓流淌而过，富有生机活力的溪水，抬起眼眸，心中颇有一个念头划过，便转头对岸芷汀兰笑道：
“古有兰亭，高会群贤，其人如玉。曲水流觞，灯前细雨，檐花蔌蔌。待来年上巳日，若是能邀夫君于青枫浦设宴，定是别有一番风趣。”
汀兰也是首次出宫，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一切，素日沉稳的性子也掩饰不住心头的热切激动。
她望向亭中，眨了眨眼，垫脚指着对，慕子染说道：
“夫人你瞧，不知何人竟会与你不谋而合。”
慕子染这才留心看去，只见桌上置着瓜果点心，并一套玉石酒器，她回头寻去，却半点不见人影。
好奇之感愈浓，便拎起裙角踏上通往亭中的浮石，因着裙边逶迤，到底沾湿了些许。
汀兰赶忙跟上前来，回顾一番，岸芷早已不知跑向何处游玩。
“半点不让人省心。”
她无奈的抱怨着。
慕子染走近一看，两尊酒盏中还有未饮完的酒，想必刚离去不久，再看酒壶，不由更是一惊，她拿起后仔细端详，眉心却隐隐皱起，全然不似方才的放松。抿唇道：
“竟会是鸳鸯转香壶。”
汀兰眨了眨眼，也是难以置信，探过脑袋朝慕子染手中看去，不觉一惊，捂着唇道：
“真是如此。鸳鸯转香，一壶中可倒出两种酒来，皇上御用便是此物，难道此人也是出自皇宫？”
慕子染颔首，
“还必定是身份显赫的贵胄，寻常大臣得了此壶不感恩戴德，束之高阁便罢，如何还能随意丢在此处。”她搁下酒壶，轻嗤一声，“倒真是大胆。”
因着自己的身份，慕子染不能在亭中多做停留，以免与此‘贵胄’打了照面，横生枝节。
所幸福安下来的甚为及时，寻了岸芷，三人一道坐上马车，往山上古刹行去。
山下还是艳阳高照，将至山腰却飘起了绵绵细雨，声声入耳，说不出的怯意安和。
直到行至香积寺前，还是似停未停，林青四野，仿佛这细细的雨丝都尽数染上绿意，从苍穹中软软地洒下，空气中漾起的，是雨后泥土的清新。
半山朱红扶桑花开得正好，映于古刹的黑瓦白墙下，尤为一点突出。
车帘掀开，水雾间隐约可见一抹淡蓝的身影缓缓而出，白净的玉手持着一把鹅黄色绢伞，环佩叮铃，衣衫轻曳。
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了尖细的下巴，慕子染又前行了几步，扬起额头，露出温柔的眉眼，微怔的望向停于一旁的石青色马车。
“还有何人来此？”
福安躬身趋前，挠着头，为难道：
“奴才不敢透露身份，也不好贸然打听，只知是这寺中和尚的故交，每年九里香开时，便往刹中小住几日。”
“嗯，既有外人，凡事留心便是。”慕子染淡淡说道，想到山下的鸳鸯壶，她心中一沉，楚越宸心中，究竟思量着什么。
四人一道入寺，梵音阵阵，檀香气味空灵深远，令人心神归宁。穿过回廊拱门，颇有曲径通幽的意味，也令人对即将到达的禅房花木生出向往之感。
“夫人，我们转了半天也寻不见无尘方丈，这寺庙里也无半个人影，可怎生是好啊？”岸芷压低声音，噘着嘴四顾担忧着。
慕子染也毫无头绪，裙边早已被泥水所污，显得有几丝狼狈。
忽而转角处看到一身着青色僧袍的和尚，高挑的身影，俯下身子于花圃前不知在鼓弄何物。
她轻嗽一声，恭声道：
“这位师傅……”
话音未落，便见那人转过身来，竟是一副无欲无求，却足以令空气为之一颤的绝世容颜。
被雨水冲刷光洁的青石台上，他僧袍曳地，深褐色的眼眸高雅宁和，宛如暮鼓晨钟，烟云过处，残阳积雪般清浅温润，唇边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测。
“这位施主，不知贫僧有何可以相助。”
慕子染怔了怔，沉浸在极为熟悉的面容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汀兰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只当她是看得痴迷了去，不觉有些面红耳赤。
那名僧人的笑意更深了，却只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欲再度转过身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道：
“敢问这位师傅，无尘方丈所在何处，小女子正是为求九转伽蓝而来，还请师傅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