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小仪’这三字，景柔嘉便反应过来今日这事绝不简单，她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正了正衣襟，敛容轻嗽一声，朝着秋兰使了眼色。
秋兰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居高临下的瞧着那宫女，高挑着声音问道：
“惠嫔可还说什么了？”
小宫女想了想，将头埋得更深，颤声回道：
“惠嫔小主情绪激动，是以奴婢也未听得太清，只隐约听到‘顾小仪’‘有事要议’‘碧岚行宫’……之类的。”那宫女仔细回想，将记下的几个词语尽数道了出来。
可当她说完过，大殿上更是胶凝般的死寂，气氛阴冷的骇人，如千斤重压迎面袭来。
“奴婢只知道这些了，求皇后娘娘恕罪。”
小宫女哭喊着磕头，在地面上留下点点殷红，景柔嘉看着那颜色，只觉心神越发不宁起来。
此人定是留不得了。
秋兰心想着，便在景柔嘉开口之前，朝身侧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低声斥责道：
“没点儿眼力见的，还不拖下去，在这里哭天抢地没得饶了皇后娘娘安寝。”说话间，便由几个高大的嬷嬷以帕子堵住那宫女求饶的嘴巴，也顾不得其他，竟将活生生的人如破布一般托起，任由膝盖摩擦于地，发出微弱而惊心的声音。
很快，坤宁宫便再度陷入死寂当中。
铜壶滴漏发出的水声一滴、一滴，击打在秋兰紧紧提起的心头，她攥紧衣袖，在意识到所牵涉的事后，再不敢轻易说一句话。
半晌，景柔嘉又听到殿外几声嘈杂，眉心一凛，沉声道：
“看样子，顾茗悠是看不上本宫给的荣耀，迫不及待转投旧主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顾小仪要将碧岚行宫的筹谋尽数告知给惠嫔？”秋兰似有些难以置信，
“可她一个无宠的妃子怎么敢同皇后娘娘作对，况且，此事一旦揭露顾小仪也定然脱不开关系。”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秋兰侧过头，抿唇轻声道：
“莫不是顾念起姐妹情谊，于心不忍了？”
“姐妹情谊？”景柔嘉在听到这个词后嗤笑一声，眼底尽是不屑，像是听到了人世间最大的笑话一般。
她摇了摇头，几番思量后更觉心力交瘁，稍整容装，正襟危坐道：
“可此番竟连本宫也不知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如今丢失了宫妃乃大事，本宫身为皇后自然不能做事不理。”
“姑且随我去前殿看看。”
她抬起说，示意秋兰扶她起身。
“更深露重，皇后娘娘应以凤体为重，至于惠嫔与顾小仪那里，由奴婢去应付便可了。”
秋兰见景柔嘉掩不住的苍白面色，大为不忍，上前扶景柔嘉坐好，再将那还温热的花茶端于面前，看着她饮下后，才稍安了心。
景柔嘉靠在榻上，维扬起下巴调理呼吸，只觉周身虚浮，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罢了，你便去吧。”最终还是妥协，可转念一想，又因此事涉及之利害，不免多嘱咐道：
“只一点，万不能大张旗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奴婢明白。”
秋兰福了福身，将灯吹灭一盏，让殿内的光线适宜就寝后才往屋外走去。掀帘而出的一瞬间又不免惆怅，有惠嫔搅风搅雨，今夜怕是难过了。
出了内室，便见到慕子染不坐而立，许是冷静过后才意识到适才的吵闹有多不合规矩，此番倒是只静静的立着，然那紧捏起的指尖，似乎昭示了她极度不安躁动的内心。
秋兰将这一切收于眼底后才继续走来，朗声提醒道：
“奴婢参见惠嫔小主。”
慕子染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转过身，在看到来者只有秋兰时神色显得很是失望，也忘记了让其免礼，之蹙着眉不悦道：
“皇后娘娘呢？”
秋兰面上不苟言笑，挑起双眉，凛声道：
“既然是宫里丢了人，那寻人才是关键，奴婢在此代表皇后也是一样的。难不成小主意在让凤驾亲临，将这偌大的楚宫全走一遍？”
这话着实让慕子染哑然，只得咬着牙，冷声道：
“自是不敢，便劳烦秋兰姑姑尽早吩咐下去，多耗一刻，顾姐姐的处境便更危险一刻。”
秋兰扯着唇角微微颔首，心底却暗暗嘲讽，原以为这惠嫔多大能耐，遇到事情也是这般沉不住气，说到底，还不是在乎着顾茗悠将要告诉她的消息，好趁机二人合力，对付皇后。
“……”
这念头一动，秋兰才突然意识到了关键。
“要是就这样出了事，对皇后而言岂不少了一个威胁？”
想到了这层利害关系后，秋兰的动作更是放慢了很多，让慕子染瞧在眼中，竟不易察觉的露出几分自得。
“到底是丢了妃子，传言出去对顾小主的名声也有损，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不许声张，你们可得谨记。”
秋兰一面叮嘱，一面找准时机，侧身低声对为首的侍卫道：
“此番搜寻只用亲信之人，不在于快，能找到便好。”
侍卫长点了点头，而后转身部署几句，便四散而去，转眼间，除了众人显示坤宁宫规制，面无表情的宫女太监，这偌大的殿上，又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子时已过三刻，而慕子染好像越发淡然下来，竟安定的坐在椅上兀自茗茶，这举动较之最初的慌张，连秋兰都忍不住狐疑侧目几眼。
“秋兰姑姑。”
就在此刻，那侍卫长行步带风的走近殿内，瞧了慕子染一眼，而后附在秋兰耳边嘀咕着些什么，秋兰的脸色渐渐变得极为古怪，像吞了只苍蝇一般，阴沉万分。
“怎会在那里……”
“可是找到茗悠姐姐了？”慕子染搁下茶盏，又来了精神，焦急的走到秋兰身边，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
伴着明暗闪烁的灯火，一行人在玉清宫前停了下来，朱漆的三个大字，与白日相比，更多了些诡谲的色彩。
七拐八折之下，伴着月影，有竹叶声响。
“微臣搜寻了各处，只有玉清宫最里间门未紧闭，但碍于……只好请小主与姑姑前来定夺。”
“嗯”了一声后，稍有迟疑，开始推开那扇木门，便有一股夹杂药味的异香伴着温热的气息涌出，与此同时，氤氲在空气中的，竟还有种不可言喻的味道。
秋兰以袖掩鼻，内心的不安，在这一刻，沸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