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骂骂咧咧的污言秽语还没说完，只看到沈夙大步上前揪过他的领子抡圆了胳膊便是几个重重的巴掌。
沈夙可不比寻常宫女，她的手劲儿堪比男子，几个巴掌下去那小太监的脸早已红肿起来，嘴角也破了皮，一脸惊恐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声音发颤的威胁道：
“绛雪轩主仆沆瀣一气，纵容恶奴打人还动用私刑！待我这就去禀告陈总管，陈总管可是皇后的人，你们且走着瞧吧！”
说罢就怒气冲冲的往外走去。
还没等他踏出绛雪轩的大门，只听身后传来一清雅从容的女声，恍若珠玉滚落那样悦耳动听。
“走着瞧，可本主却只瞧见，你区区一个太监看到主子不行礼，态度嚣张无礼，正要扬长而去。”
众人一惊，回过头望见的正是慕子染身着那席月白衫裙，裙摆拖曳于地，发出细微的摩挲之声。
她目光温和，朱唇似有若无的勾着几抹些许弧度，可传递给旁人的是如寒霜般的冷冽。步伐缓缓，行步于那小太监身前，下巴微扬。
“真不知是谁叫的规矩。”
那小太监神情一凛，虽传言这惠婕妤失了宠，可到底也是个怀有龙裔的妃嫔自己开罪不得。
这样想着，还算恭敬的行了一礼，道：
“奴才小赵子叩见婕妤小主。”他顿了顿，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奴才一时眼拙又事忙走的极了些，素闻惠小主宽容待人，还请小主饶恕奴才初犯。”
慕子染既不让他起身，也不理睬他明显在耍花样的言辞，只偏着脑袋，淡然道：
“本主来之前便听到你大声吵嚷，只可惜听得不大清，你且再说一遍。”
看样子这惠婕妤是要替被自己骂了的宫女讨公道了，小赵子心里一沉，手心里沁出些冷汗，硬着头皮解释道：
“请小主明鉴，若不是她们以众欺寡合起伙来欺负一个送药的小太监，那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再小主宫里放肆呀。”
委屈的抬起头来，小周子指着自己肿的不成样子的脸和一身污水，苦哈哈道：
“小主您看这脸，这衣裳都是证据啊。”
沈夙听着他开始混淆次序颠倒黑白，更是气愤。她目光一沉便上前拱手道：
“都是那太监出言侮辱汀兰在先，沈夙才会出手教训，若小主要罚便请罚沈夙一人，与汀兰福安无关。”
“如此看来，倒确是要罚。”慕子染喃喃道，脸上的笑意却发深，可她望着沈夙说完这句话后，却陡然转向小赵子，挑眼开口：
“后宫中的女子，上至宫妃下到宫女说到底都是属于皇上，你却对着汀兰出言不逊，似乎还提及到忠贞与操守，这样的罪名汀兰自担待不起，而若有人存心诬赖，更该罪加一等。”
慕子染淡淡的说道：
“你觉得本主说的可对？”
“……”吞咽一口唾沫，小赵子只觉眼前这位惠婕妤虽从面容道语气皆是温和恬淡，但不知为何只觉得自己如俎上鱼肉一般，死生皆在于慕子染的心情意愿，这股压迫寒意，是他从未感受过的。
“小赵子一时口不择言，被鬼迷了心窍，还求汀兰姑姑大人有大量，宽恕小人一次吧。”
他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朝着汀兰格外诚心的道歉求情，只盼望能消了这口气，也给自己一条活路。
汀兰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也算就此罢休。
“好了，你也起身吧。”慕子染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眼底幽深不见底，有丝丝寒意涌动。“只不过本主问的却不是这一句。”
小赵子一愣，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时又看到慕子染缓缓向他走来，那砰砰直跳的心脏如骤停似是，等大眼眸惊恐的望着，不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方才你说妃子尚且有得宠失宠，可陈寿全这总管的位置，可没见动过。是吗？”
“奴才一时胡言乱语，小主莫放在心上。”
“本主只是要你知道，终有一日这铁打的总管位置，会被我这如今失了宠的妃子拉下，届时你们眼中的好公公能否再受人爱戴敬仰，本主且拭目以待。”慕子染语速不疾不徐，倾过身子对小赵子低声说道。
见那人已面如土色，慕子染才就此作罢，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小赵子哪还敢多留，一溜烟撒腿便往外跑，神情如见了鬼一般。
汀兰看着慕子染终于不再一言不发的自闭于宫中，周身从容却不容小觑的气度威严更胜从前，看来是已从悲痛欲绝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她眼中尽是欣慰，上前道：
“看到小主重新振作起来奴婢便放心了。”
福安亦满脸喜色，上前乐呵呵道：“可不是，那小赵子嚣张成什么样子，可见了小主还不向耗子见了猫，吓得是屁滚尿流。”
“说起来也是因为我这个主子失了宠，才连累了你们受委屈罢了。”慕子染望着那框里未做完的针线活计，和汀兰通红憔悴的双眼，心疼的叹了声气，继续道：
“陈寿全乃皇后一派，皇后又恨我入骨，这样好的机会自然要不会错过。他一个小小太监哪有这么大胆子，还不是受了总管的意，准备替皇后出这一口恶气了。”
“那也是从前，如今小主走出来了，任谁要再放肆也得掂量掂量轻重才行。”
“娘她含冤而亡，于我而言却是最为沉痛的打击。这几日封闭，我也相通了许多。”慕子染抬眼望向西院的方向，愁云惨淡的天幕之下，映得碧瓦红墙透出异常萧瑟哀戚的色彩。
“经历的那么多次沉痛失望，好像每一次都会陷入逃不出的阴郁里；不懂得尽快站起来，不懂得化悲恸为支撑，或许只是因为那些伤痛还不至于镌骨铭心。”
“但当这人世间最后一抹温情也离我而去时，我才幡然醒悟过来，若还不能改变，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所珍视的所有化为乌有。”
“娘她从前教给我安身立命的方法，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更不适合这残酷冰冷的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