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耀之望着那断开的香，低头蹙眉，支吾着道：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住嘴！”慕易厉声呵斥，脸色极为难看的赶忙重新取出三根，握住香的手在微微颤抖。点燃后小心翼翼的插回炉内，这才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抹了抹额上冷汗，闭上眼睛于蒲团上诚心祷告起来。
那模样既不是沉痛，也非寄托哀思。
倒像十足的恐惧害怕一般。
到了后半夜时，乌云彻底将月遮蔽，阴风怒号，竟淅淅沥沥的落起雨水，其势愈大，砸在房檐窗扇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慕易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他便索性下床行至桌前，自己倒了茶水，一饮而尽。捋了捋胡子长舒口气，方觉身子舒畅些许。
狂风骤疾，将支着窗户的木杆吹下，‘啪’的一声，惊得慕易握着茶杯的手一颤。
灯火轻晃，险些被吹灭。
在略带着些诡异氛围的暖黄色光晕中，他的身影扭曲晃动，映照在白墙之上，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老爷。”
帷幔之后，响起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慕易只觉后背一凉，全身的汗毛竖起，他的心在狂跳，呼吸也愈发剧烈，好像随时要喘不过气一般。
僵硬的转过头去，瞳孔瞬间锁紧。
映入眼帘的分明是身着一身雪白裘衣，坐在床畔梳发的徐氏。就如往常一般，手里拿着的还是那最钟爱的檀木梳，望着自己发笑，只是那笑不论怎么看都诡异而不真切，或者说是冷笑更为贴切。
徐氏招了招手，慕易身子便像不停使唤一般，一点点朝床边走去。
“夫，夫人，别来无恙啊。”
他吓得两腿直打哆嗦，浑身僵直着紧盯着徐氏，几乎每日都在重复的场景如今却是异常的惊悚，那徐氏，分明已经死了，现在看到的不是鬼魂还是什么呢？
“老爷，你为何不过来呢……”徐氏难得温柔，冲着慕易含情脉脉的嗔怪起来，竟有种年轻女儿家的情态来。
纵她生前，也不曾对慕子染这般过。
心中默念着‘她生是我慕家的人，死也是我慕家的鬼，还敢伤我不成。’，慕易吞咽一口唾沫，壮起胆子挪道床边，笑比哭还难看的回道：
“为夫没想到还能再见夫人你，此情此景依旧，你我却已阴阳相隔，实在让心唏嘘不已。”
“只因妾身心中着实挂念老爷，难舍这数十载夫妻情分，才借着头七返魂之日来看望。”徐氏话音一顿，再度扬起唇角，指了指床边道：
“老爷不必害怕，时辰有限，妾身只想如从前一般，再替老爷捏最后一次肩，今生便也缘尽于此。”
徐氏说的哀婉，让慕易在惧怕中又多了几分伤感。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徐氏这些年来也相夫教子，帮自己搭理家务算得上恪尽己任。
若说心中无愧，也是不能的。
叹息一声，慕易终是选择依着徐氏，他缓缓坐于床边，身子依旧僵硬着，能感受到那双手冰凉的抚上肩头。
打了个寒颤，慕易蹙起眉，感伤道：
“你莫要怪老爷我，到底情势所迫无法将你风光大葬，像样的祭品也备不了多少，区区几柱清香让夫人委屈了。可为夫向你保证，只要安然度过此劫，定会加倍弥补，让夫人于阴间也过得安乐。”
徐氏笑出了声，
“老爷方才还说妾身生是慕家的人，死是慕家的鬼，既如此又怎会计较这些呢。”她的手虽凉了些，可轻重拿捏的极准，才有些放松的慕易在听到自己心中所想被徐氏分毫不差的说出时，再度慌起神来。可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便又听身后之人飘忽着语气，贴近他的耳朵喃喃道：
“老爷可知我是怎么死的？”
全身的汗毛一刹那竖起，慕易只觉吐息的寒气直传到心脏。下意识的想逃离，却发现自己像粘在床榻上一般，动弹不得。
“那样粗的麻绳啊，足足半臂宽的麻绳，就这样套在妾身的脖子上。妾身拼命呼喊，拼命求救，可那行刑的侍卫还是用尽了力气，好像要把妾身的脖子绞断一般。”徐氏蹙着眉，声音幽幽然而不真切，满是惊慌与痛苦。她的手抚过慕易的脖子，眼含泪光，诉说着自己凄惨的死状。
“老爷你可要看看吗……”说罢，她拉下自己的衣领，正对着的铜镜异常清楚的倒映出徐氏脖子上的一道红痕。慕易惊恐的瞪大眼睛，身形摇晃抖动，可无论如何的挣脱不开，这能绝望般的求饶。
“夫人，你且放了我吧，就当是为了耀之，我求你了夫人。”
“况且我可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替夫人你操办头七拜祭，就是为了不让夫人黄泉路上太孤单，这还不足以表达我的诚意吗！”慕易因着极度的恐惧，声音都扭曲尖细起来。
“还不是因你做贼心虚！”她的声音骤然阴冷下来。
“放你……”徐氏手一顿，接下来便紧紧的掐在慕易颈上，深红蔻丹霎时变长，陷入揉里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你还敢让我放你？你害我性命，让我惨死狱中，活生生的被麻绳勒至断气！”
“我要杀的是……是蒙氏那贱人，不是夫人、夫人你啊。”慕易掰着徐氏的手，断断续续咳嗽着解释。“夫人你信我，信我。”
“你且下地狱解释吧，慕易，我要你死！要你死！”一声尖锐凄厉的嚎叫，徐氏的面皮像破裂开一般，露出一青面獠牙的鬼魅模样。张着血盆大口，撕咬向慕易露出的脖颈。
十指亦或利爪直向胸膛伸来，当场掏出了慕易黑色的心脏，竟还在跳动着。
“啊——啊啊！”
一阵剧烈的声响将睡梦中叫喊的慕易唤醒，冷汗浸湿了全身，他瞪大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脸色又青转黑，瞧上去倒比鬼还可怕几分。
他赶紧摸了摸胸口，继而检查着自己的脖子，都无恙后才瘫软靠在墙上。环顾四周后哪还有什么冤魂索命，不过都是自己的梦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