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皇后，是国母，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秋兰不忍心见她这般没了心气，高声道。
她木然的抬眼，环顾着殿内朱红锦缎，金凤雕栏。床边挂着的百鸟朝凰金丝朝服与九尾攒珠凤冠，桌案上还放着代表无上权威的凤印，这些统统都是属于她的。
“皇后……”她轻吟，扯出一抹苦笑，渐渐笑声越来越大，眼中亦沁出了泪水。这模样另秋兰毛骨悚然。
“是啊，本宫是皇后，是唯一的皇后！”
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眼中浮起狠厉阴冷的神色。
秋兰安慰道：“是啊，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自是不会顾及他人的。之前不是也抛下惠小仪连夜去了别处吗……”
“不准给本宫提那个人！”
皇后听到那个名字后一挥袖将满桌茶具悉数拂至地面，清脆的粉碎声于寂夜分外明显。
帝王的宠爱本就遥不可及，她景柔嘉如何不知？她宁可留住自己无上的权威，可慕子染的出现竟牵动这朝堂的局势，想到这里，皇后咬牙道：
“本宫的景家本就处于阮赵之间，前日更听得太后召见了慕子染，那老太婆存着何等心思本宫岂会不知！”
她手指上的累金牡丹护甲深深陷入手中，留下道道血印：“赵清商与慕子染本就一派，如今两家相连，本宫还有何地位！要一个名存实亡的虚位有何用处！”
“娘娘莫急，慕子染身旁可不止一个赵清商。”秋兰低垂着头，谦卑道。
皇后闻言微微抬眸，指尖一下下轻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本宫倒把她忘了。”
秋兰微微一笑，扬声道：“娘娘忘了不要紧，重要的是自始至终有根刺在那，足够惠小仪如鲠在喉了。”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上元过后近一月，将至花朝之节。虽诗中有言‘万紫千红’，却因隆冬刚去竟有迎春腊梅盛放，尚林苑中多是些枯枝，显得有些寂寥，唯有池畔点点嫩青，昭示着春的降临。
素来便有“赏红”的习俗，故而宫中一早便分发各宫五色彩笺剪成花朵的样子，待花朝日贴于枝上取个“春回大地”之意。
绛雪轩不外如是，杏红是个手巧的，会剪各式各样的花样，岸芷汀兰纷纷坐在她身旁认真学习。
一时间院中只闻剪刀裁纸之声，汀兰哼着清朗的曲调，倒叫福安听得入迷，提着水桶时一抖，浇湿了鞋袜，引得众人大笑，他只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转身跑回了后院。
“汀兰。”慕子染于屋中叫道。
汀兰抬头，将手上的活计放到篓子里拍拍衣上沾着的纸屑赶忙往屋内赶去，推开门，便见一席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没了冬日的臃肿，更显得身姿纤盈。
她垂着眼眸将一盘盘青色的糯米团子收进食盒中，扣上盖子，笑着嘱咐：
“吃青团子是我家乡过节的习俗，皇上特地命人做了送来，只念白太医只身在外必定思乡情切，你且将这些给他送去。”
一听到是送给白洛行，汀兰心中泛起涟漪，面色却平静如常，点了点头取过食盒便要往外走。慕子染想了想还是拉住她道，“还是稍晚些吧，让人瞧见毕竟不好。”
“奴婢晓得的。”汀兰朝她一笑，出了门。
只听到门外请安之声，随即便看到顾茗悠带着入画进了屋，亦是一身轻薄鲜亮的衣衫，只是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不知皇上又赏了什么吃食，可有姐姐的份？”顾茗悠心情颇好的样子，莞尔一笑，坐在慕子染身旁。
“姐姐可来晚一步，尽数进了我这五脏庙。”岸芷端来些果子茶点，慕子染极喜蜜桔，见无外人只随意的剥了一瓣放入嘴中。
“不过是皇上赐了些家乡的糕点，姐姐若想吃子染必定亲自做一盘送去清芷堂。”
顾茗悠只拈了颗蜜枣以袖掩唇，轻声咀嚼。咽下后才道：“不过玩笑话，你竟当真了。”说罢微微侧眸，入画将手中拎着的盒子放在桌上。
慕子染向里望去，只见皆是些五彩斑斓的彩绸缎带。她不由一喜，原来宫中亦有这等风俗，将心愿写在绸缎上挂至高处，以祈求花神赐福，心想事成。
“今早遇到皇后身边的秋兰姑姑，见她神色憔悴还要费心的往各宫派发彩绸，我瞧着不忍便索性替她跑这躺了，亲疏远近，自然把这绛雪轩搁在最后，你不会怪我吧。”顾茗悠挽着慕子染的手，柔声说道。
“正是和我最亲才这般，我又岂会怪罪？”慕子染眉眼弯弯，一年的养尊处优，她倒比入宫时丰盈些，却观之更加娇美，看的顾茗悠微微一怔，旋即恢复如常。
她又抿唇道：“顾姐姐这般是对的，皇后执掌后宫，能给秋兰姑姑留下好印象想必是百利无害。”
“可不是。”
顾茗悠说着，取过一条紫色的绸带又将盒子推到慕子染眼前，开口道：“快些选一条吧，清商刚刚遣人来说先去慈宁宫请安，届时在尚林苑等我们。
可莫要让她等急了，不然又是一顿奚落。”
慕子染捂着唇嗤嗤一笑，在盒中翻找几下，拿出水蓝湘妃二色迟疑不决，只是想到赵清商许会选择水蓝，最后是将妃色握在手中。
衣袖蹁跹带过阵阵香风，慕子染将缎带放入鼻前轻轻一嗅，纳罕道：“怎的这样香？”
“宫中的东西哪样不是香的。”顾茗悠伏于案前提笔写着，随意应道。
慕子染看到她的模样，不由想到那日红枫河畔，三人亦是这样，怀着美好的祈愿。
“茗悠姐姐。”她朗声叫道。顾茗悠抬头朝她看过来，偏头疑惑不已。
“今后宫中的每一年我们都要一起祈愿，一起相伴，如何？”她眉眼盈盈，眸中闪动着诚挚的感情。
顾茗悠略微错愕，片刻后，
“自然好啊。”她轻轻一笑，阳光自身后透入，一时看不真切那抹唇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