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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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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浮白这一年35岁, 又经历一场车祸,可就他像被时光格外优待的人,看起来和那年他离开时, 也没有什么差别。

反而性格上, 更加柔和。

向芋搬过来后, 他们就像又回到那年在高层同居的日子:

两只电动牙刷并排摆在一起, 一个酒红色, 一个暗夜蓝。

衣柜里的衣服, 左边是靳浮白的,右边是向芋的。为了彰显地位, 向芋的这边,占得面积还要更大些。

晚上休息时,床边柜子上就总是两块手表, 被摘下来放在一起。

拖鞋是同款, 餐具是同款,连睡衣,也是同款的。

不过放在床头的水只有一杯, 靳浮白几乎不起夜, 这水是给向芋准备的。

她如果夜里渴, 会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哼唧, 说要喝水。

睡熟中的靳浮白醒来,第一反应是用手掌挡住她的眼睑, 然后才按开台灯,把水端给她喝。

他也有犯坏的时候。

看着怀里的人闭着眼睛,唇瓣微张,一副毫无防备地等着喝水的样子, 靳浮白哪怕拿了水杯,也故意不给,凑过去吻她。

有时候向芋睡得太死,意识没有完全苏醒,也会下意识回应他的吻,还会主动抱他,好欺负得很。

有时候呢,这姑娘渴得已经清醒,就没那么好惹了。她会一口咬在靳浮白唇上,睁开眼睛,凶巴巴地质问,靳浮白!你怎么这么流氓!我的水呢!

有那么一次,向芋力度没掌握好,咬狠了。

第二天早晨靳浮白从卧室出去,向芋还没起床,听见他和骆阳在院子里对话。

“靳先生,您的嘴怎么肿了?是不是上火?”

被问的人就不咸不淡地应一句:“没,我这是——”

他顿了顿,“——罪有应得。”

向芋听到这儿,蒙在被子里,笑得开怀。

幸灾乐祸还没收敛,外面的人回来了,掀开被子,把笑成一团的她抖落出来,去掐她的腰:“还笑呢?起床了。”

上班族的周末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向芋就重新窝回被子里,像一只寄居蟹,理直气壮:“我不!我今天休息,我要睡一天!”

靳浮白就在这个时候,投递给她一个莫测的目光,语气沉而暧昧:“那我也陪你睡一天?”

这话向芋不是没听过,在他养伤那会儿,她也有过傻天真的时候。

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以为“睡”这个字,代表单纯的休息方式。

结果,她到了星期一工作日,腰肢都还是酸的。

当初医生说靳浮白要多休养,还说他体力肯定大不如前,向芋还以为她的男人可能快要不行了,毕竟出了车祸,年纪也比当年大了几岁。

现在想想,她真是太低估35岁男人的能力了。

思及至此,向芋也不懒床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勤快地开始叠被子。

靳浮白还很诧异,问她:“怎么不睡了?早饭还没好,可以再睡一会儿。”

向芋三下两下把被子叠好,开始抻胳膊抻腿,胡乱找理由:“不能辜负大好时光,我要锻炼身体!不锻炼身体会很容易老的。”

靳浮白瞥她一眼,怀揣着不拆穿的笑容:“哦。”

结果,大好的时光果然是没有被辜负。

下午周烈就打来电话,说是周末加班的几个员工,在办公室打牌吸烟,烟头点着了窗帘,还烧了几份未装订的杂志内页。

所幸及时用了灭火器,人没事儿,就是这几个员工,面临着赔偿损失和被开除的问题,该罚得罚。

这属于人事部门的职责范围了,向芋不得不去公司一趟。

她挂断电话,认命地收拾好自己,拎了包包准备出发。

靳浮白拿了车钥匙:“我送你。”

到了公司楼下,向芋现在的职位已经拥有了停车位,靳浮白把车停在车位里,先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又帮向芋解开,俯身吻她:“大概多久?”

“我也不知道多久,不然你先回去吧,完事儿我自己打车回。”

“等你。”靳浮白言简意赅。

加班的三个人都是新人,平时什么表现都落在向芋的眼里,监控录像她也看过了,果断做了决定,都开了。

她又和周烈沟通了一下,这事儿就算解决完毕。

向芋是拿着笔记本电脑办公的,微信也挂在电脑上,周烈俯身在她身边,正在看一个带新员工的老员工给向芋发来的致歉。

冷不防,电脑发出一声提示音。

向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也跟着一震,是靳浮白分享过来的一份文件:

【56种姿势,高清.无.码.docx】

“咳!”向芋把电脑啪叽一声扣上。

身旁的周烈也偏过头,用咳嗽掩盖了一下尴尬,利落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周烈走开,向芋才打开电脑,用一种表面上不动声色的态度,把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她问靳浮白,你在哪!!!

靳浮白很快回复,说在对面。

周烈再抬眸时,就看见向芋猛然转头,对着办公室的落地窗“目露凶光”。

随后,她幽幽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口型说:

你,死,定,了!

向芋今年28岁了,平时在公司里时,话并不多。

除了偶尔和前台一个长了杏眼的小姑娘聊得多些,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办公就是在打游戏。

鲜少见她有这样少女的时刻。

原来她谈起恋爱,像个18岁的大孩子。

周烈收回视线,笑一笑,继续自己的工作。

所有事情处理完,向芋夹着包,气势汹汹地往对面办公楼里跑。

靳浮白就坐在整层空旷的办公区域中唯一的办公桌旁,拿着花瓶里新换的一支洋桔梗,笑着问:“忙完了?”

向芋扑进他怀里,跨坐他腿上,两只手往他脖子上卡,还作势要拢紧:“你怎么那么流氓,都看见我在办公了,还给我发那种东西!”

“哪种东西?”被问的人不紧不慢,把花塞进她手里。

“就那个啊,什么56个姿势!”

靳浮白笑起来,一只手扶着她的臀,另一手从她裤子兜里摸出手机。

他找到那个文件,帮她点开:“早晨不是说要锻炼身体么?刚才看见个不错的瑜伽姿势分享,讲得挺细,就发给你了,你想哪去了?”

向芋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只能去咬他。

靳浮白把撕咬变成深吻,结束后,才指一指身后的落地窗,无辜地问:“你们老板,应该没闲到会用望远镜往这边看吧?”

向芋:“......”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

所以说,如果有人问向芋,35岁的靳浮白和28岁的靳浮白有什么区别。

她会回答,谢邀,区别就是,老男人脸皮更厚!!!

不过正经想想,靳浮白和那时候的区别,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

他把烟戒了。

那会儿久别重逢的欢喜盖过一切,等她反应过来,才想起来,好久不见靳浮白抽烟了。

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车祸,要谨遵医嘱。

后来见他熬夜照样熬,医生说不让他劳神,他也没少操心一点。

向芋就问靳浮白:“你是戒烟了吗?”

“你吸二手烟不好。”他只是这样说。

问他这话时,向芋、靳浮白还有骆阳,正在院子里做一个木头板凳。

秀椿街有一些老帝都市的手艺人,手艺很厉害,骆阳空闲时很爱去一位老人家里,帮人做做活,也听老人教他一些小手艺。

说是老人很慈祥,像他过世多年的爷爷。

向芋听说骆阳要自己做个木头板凳,十分兴奋,从屋里把靳浮白身体里取出来的那堆钢钉钢板拿出来,问,这些能用得上吗?

看着骆阳一言难尽的表情,靳浮白笑出声:“能用就用上,二次利用。”

不过骆阳手艺不精,轮着锤子没几下,一锤子砸在手指上,疼得直跳脚。

冰箱里有冰块,靳浮白也是去帮忙拿冰块,才发现了向芋的秘密。

难怪这姑娘每天晚上,都要自己出来待一会儿。

幸好骆阳的手不算严重,只是冰敷一会儿,就已经消肿。

喷了些消肿止痛的药水,收工,回屋休息去了。

盛夏气温闷热,向芋洗过澡,又和往天一样,说要自己去院子里看星星。

她悄悄溜进厨房,打开冰箱门,还没等选好拿哪个,身后传来靳浮白的声音,正好和心声重叠在一起:“选哪个好呢?”

向芋猛地回眸,试图用自己的小身板挡住冰箱。

但是失败了。

靳浮白靠过来,站定在她面前。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别往冰箱上靠,穿这么薄,回头着凉。”

冰箱里一堆各式各样的冰淇淋雪糕,瓶瓶罐罐的,还有不少甜筒。

靳浮白垂眸,看着怀里心虚到目光乱飘的姑娘:“是怕你经期不舒服,不是不让你吃。”

其实靳浮白离开的这几年,向芋真的没怎么吃过冰淇淋。甚至从来没有主动买过。

但他一回来,说不上为什么,她的食欲同爱意一同苏醒。

知道靳浮白是为了她着想,向芋摸出一小盒雪糕:“我没有多吃,只吃了一小点。”

雪糕盒里本来就只有一个球的容量,现在剩了一半,是昨晚吃剩的。

靳浮白吻一吻她的鼻尖,有些无奈:“吃吧,过几天就别吃了,快到经期了,实在是看不得你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太让人心疼。”

卧室的窗子是开着的,晚风阵阵袭来。

空气里弥漫着夏季的温暖,以及庭院里的花香。

向芋趴在床上,边玩消消乐,边用木制小勺把雪糕送进嘴里。

她已经决定了,今天是她最后一次吃冰淇淋。

以后省下来的钱,她要给靳浮白买戒烟糖吃。

其实他戒烟一定不容易,骆阳都说过,他回国之前烟瘾很大,抽烟抽得总是咳嗽。

那么大的烟瘾呢,为了她说戒就戒了,一定不适应。

“靳浮白!”她喊了一声。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他的声音像是覆了一层水雾:“叫我了?”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戒烟糖?薄荷?还是秋梨膏?”

她穿着一条薄薄的裙子,腿悬起来晃动着,裙摆随着动作,堆积在臀上,露出整条腿,蕾丝布料若隐若现。

靳浮白洗过澡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手里用毛巾擦着头发的动作都顿了顿,随后胡乱擦几下,把毛巾丢在一旁,拄着床垫凑过去。

“问你喜欢什么味道,嗯......”

向芋感受到床垫的下陷,转身,正好被他覆压过来吻住。

肩带被推下去,她在吻中扬起脖颈,残留着一丝理智,提醒靳浮白别把放在床上的雪糕碰撒掉。

靳浮白的唇贴在她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嗯”一声。

然后随手举起雪糕盒,继续接吻。

雪糕盒子被他举了一会儿,准备进行下一个步骤时,终于放在床头。

他挑开布料,把手探进去,刚才握过雪糕盒子,指腹冰凉,摩挲轻挑在那里。

在这件事上,靳浮白总有他独特的温柔和耐心。

他永远是那样深情地注视着向芋,手指拨动。

看她难捱地乱掉呼吸,再看她终于忍不住,要咬紧下唇才堪堪把那些自己那些声音咽回去。

感受到她身体上的愉悦和接纳,他才把手抽出来,俯身吻她,深深潜嵌。

床头放着的雪糕早掉了,向芋无力地窝在靳浮白怀里,听他的心跳。

她有一种神奇的生理反应,做过之后总是嗓子掺着些哑音,声音很轻地问他,是不是他一直都是这样耐心的人?也问他,上学时候追女孩子,是不是也很耐心?

靳浮白按着她的头发揉两下,笑问:“你希望我对别的女人也耐心?”

“当然不是!”

向芋打他一下,只不过没什么力气,拍到他身上,顺势抱住他。

看她这样黏黏糊糊地撒娇,靳浮白心情很好地吻她的额头,和她讲起来,说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尤其对女人。

靳浮白从7岁起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旁人家并不相同。

他的父母会在早餐的餐桌上谈论股票,也会谈论商业企划和某些活动的策划。

但他们从来都是那样理性地对话,有时候靳浮白觉得,换掉他们的睡衣,给他们穿戴整齐,其实他们也和坐在办公室里“皆为利来”的合伙人们,没什么区别。

也不是没见到过自己父母面容带笑的时刻。

他父亲揽着别的女人的肩膀,把手探进人家职业装裙子里时,也是笑得春风得意的。

他母亲依偎进别的男人怀里时,也是小鸟依人、满目喜悦的。

而回了家,他们又恢复了冷面孔,谈论过公事,各自回去各自的卧室。

所谓形婚,大抵就是这样的意思。

所以大多数时候,靳浮白对于男女之间的关系,不止没有耐心,还很厌烦。

哪怕是那天带着堂弟靳子隅去认识褚琳琅,靳浮白的耐心只维持了10分钟。

10分钟后,他起身从饭桌上离开,耐心消磨殆尽。

讲到他提前离席这件事,向芋撇着嘴:“真的只有10分钟记者就拍到了?会不会是你,‘相谈甚欢’忘记时间,以为自己只聊了10分钟?”

靳浮白干脆把手向下探:“我觉得,你还不够困。”

向芋尖叫着躲他,碍着刚才确实时间有些久,靳浮白怕她吃不消,并没想真的做什么,只是逗逗她就算了。

却没想到向芋忽然抬眸,眼波盈盈:“靳浮白,问你个问题。”

“嗯。”

“听说,只是听说啊,男人特别喜欢被女人用嘴那什么,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你想不想试试?”

“......”

靳浮白眯起眼睛,“向芋。”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感受她这句话的后果。

指尖触碰到凸起的脉络,向芋吓得蜷起手指往后缩:“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好奇想要问一下......”

她那个惹了事儿又不敢担着的怂样子,靳浮白都看乐了,把人往怀里一按,给她盖好夏被:“那就老老实实睡觉。”

没过一分钟,向芋钻出半个脑袋:“真的会反应这么大?为什么呢?”

靳浮白:“......”

也许因为秀椿街的青苔越养越好,外面渐渐有传闻,说这条街从古时风水就好。

也有人说,早年间帝王来过的街巷,就是不一样。

向芋抱着肚子,衣服上贴了暖宝贴,缩在院子摇椅里。

偶尔听院外有人这样议论,她心说,也没什么特别不同的,要不是靳浮白花了大价钱做人工河,哪怕古时候皇帝来把这条路给踩平,这些苔藓也活不了。

归根结底,还是靳浮白“败家”败出来的。

她这两天痛经,吃过药倒是有所缓解,但就是浑身没力气,腰也酸,总想靠在某个地方坐着。

靳浮白带着骆阳出门办事去了,正逢她周末,一个人在家。

前几天才下过小雨,压抑了一些夏末的暑气。

到了9月份,帝都市的天气本也不算太热,阳光却很明媚,落在院子里的石板地面上,晃得人眼睛疼。

向芋是想要懒懒地窝在屋子里玩游戏、看电视剧,如此咸鱼地渡过一整天。

但靳浮白出了门也不忘操心,刚才打过电话来,叮嘱她,让她没事儿起来去院子里溜达溜达,说经期久坐不好。

向芋想要懒惰,又知道靳浮白说得对,暗暗撇嘴,也还是答应了。

不得不佩服靳浮白的眼光,这房子选得实在是不错。

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还有几株香水百合,一开花整个院子都是香的。

向芋习惯性地捂着肚子上的暖宝贴,慢悠悠往院子外面去,想要看看秀椿街的热闹。

她站在门边远眺,一阵清脆的笑声吸引了目光。

回眸望去,是一个在人工河旁边看蝌蚪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也不顾脏不脏,几乎趴在河边,白皙细嫩的小胳膊像藕段似的,往水里捞。

惊走水里一群蝌蚪。

是个混血小男孩,长得特别白净,头发也是浅色。

看面相,挺招人喜欢。

也许是美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一样赏心悦目,向芋也就没急着走开,闲着也是闲着,她想看一看他家人是什么样的。

当小男孩的妈妈拎着一兜甜点出现,向芋却忽然怔住。

脑海里关于往事的记忆争先恐后地往外蹦。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眸子如同琥珀的混血女人,应该叫珍妮。

旁人都说她是卓逍生前的情人。

或者稍微善良些的,愿意说她是卓逍婚前的初恋,但往往,后面也会跟上一句,“婚后的小三”。

可向芋更愿意称她为,卓逍认真爱过的女人。

珍妮穿得总是十分简洁,褐色长发随意挽起,没有一点像他们说的那样被当做“金丝雀”养过的气质。

她的蹲在小男孩身边,笑着看他用手拨弄河水。

正午的太阳很足,水面被孩子搅得波光粼粼。

向芋想,那些清澈的水,应该是暖的,带着阳光的温度。

可这些投映在珍妮眼里,她那双琥珀色的明眸,总有种说不岀的怀念与惆怅。

向芋肚子不适,慢慢蹲下,坐在门槛上。

在微弱的风意里,在街道偶尔的喧嚣里,听见小男孩问珍妮:“妈妈,这条街很美,对吧?”

“嗯,很美很美。”

“我就知道妈妈也会喜欢,妈妈喜欢这种,湿的滑溜溜的植物。”小男孩皱着脸,摸了一下青苔,然后很受不了似的,缩起肩膀。

“你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这个植物摸起来,嗯......就像是没有拧干的抹布。而且我踩到它摔倒过,我讨厌它。”

小男孩想了想,又笑了,“我讨厌它,我喜欢水里的蝌蚪和小鱼,这条街真好。”

珍妮垂了眸子,风吹过,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瞬。

也或者,是她想到了什么,睫毛才轻轻颤动。

向芋坐在门坎上面玩着游戏,一直隐约听到珍妮和孩子的对话。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忘记是在哪里,很可能是李侈那个八卦精给她看的照片。

她记得卓逍长了一张干净的面庞,笑容算是温和。

向芋玩了几把游戏,正准备收起手机回屋子里去,余光瞄到一双皮鞋。

她想,完了。

果然听见靳浮白的声音:“厉害了,肚子疼还坐门槛上。”

他俯身,把人抱起来,“不冷?”

向芋熟练地抱住靳浮白的脖子,用一副“我很听话我很乖”的语气说:“不冷,这会儿阳光好,我是听了你的话,从屋里出来散步。”

靳浮白眉梢向上动了一下,好笑地问:“从屋子里出来,走到门口,然后累了,坐了一下午?”

“......才没有。”

向芋被靳浮白一路抱进卧室,朝阳面的房间,床单被烤得热乎乎,淡柠檬草的洗衣液味道挥散出来。

她坐在床上,和他说起下午遇见珍妮的事情。

说了半天,靳浮白一直都是沉思的安静表情。

向芋一皱眉:“你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嗯,在想。”

男人好像天生就不擅长记住这些,向芋只好解释说,珍妮就是卓逍生前的爱人啊,混血的那个艺术家,我们还看过人家做得钢琴和蕨类植物,记得吗?

她说,没想到,她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靳浮白把人揽进怀里,手覆在她小腹的地方,轻轻揉着。

同她讲起一段往事。

李侈和卓逍以前坐过同学,知道卓逍很多事,也同靳浮白说起过一些。

说卓逍和珍妮相遇,就是因为青苔。

在法国某条小路上,青苔遍地,珍妮抱了画夹,不小心踩在上面,差点摔倒。

是卓逍路过,搭了一把手,把她扶稳,然后一见倾心。

后来珍妮的所有创作,都带有青苔的元素。

所以说她爱青苔,也许多多少少,掺有曾经过的爱人的影子。

温柔些想,那些去天堂的人,其实仍在人间,活在很多人不动声色的惦念中。

向芋怔了一会儿,感觉比这个论调更温柔的,是靳浮白。

他见过过去圈子里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关系,却从来不置一词,这是向芋第一次听靳浮白说起卓逍的事情,并不像当年的李冒那样嗤之以鼻。

他从最开始,就同他们不一样。

也是顺着这样的话题,向芋忽然问:“靳浮白,你有没有过特别后悔的事儿?”

她想,像他这种人,很是有一些傲气在,应该不会为了什么事情后悔吧?

但出乎意料地,靳浮白说,有。

向芋记得靳浮白说起过他那位娶了褚家小姐的堂弟,说堂弟对靳浮白有很多疑惑,觉得他总有一天,会为失去的感到后悔。

可是靳浮白也说过,人都会失去,所有人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殊途同归地失去生命。

失去是常态。

能有长久拥有,其实是要感恩的一种幸运。

他这么看得开的人,也会觉得有事情后悔?

向芋靠在他怀里,仰头去看他利落的脸廓,故意揶揄:“不会是后悔没能娶那位褚小姐吧?”

靳浮白抬手捏一捏她的脸颊,问她,这醋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向芋眼睛转了转:“吃到有下一个吃醋对象的时候啊。”

本来以为靳浮白会说,不会有下一个吃醋对象。

结果他说:“嗯,那也没几年了。”

向芋顿时不乐意了,挣扎着想从他怀里出去:“靳浮白,你居然还会让我有下一个吃醋对象!”

“会有啊——”

他胸口挨了向芋两拳,才笑着说完,“——如果你是那种,会和自己女儿吃醋的妈妈的话。”

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向芋又补了一拳:“谁要给你生女儿。”

“不生么?丁克我也能接受。”

靳浮白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腕,“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可以。”

他说的后悔,其实只来得及思考一瞬间。

那是在国外出车祸时,靳浮白扭转方向盘的瞬间,突然后悔自己留了一枚钻戒给向芋。

车子像发疯的猛兽,奔着他冲过来,撞击声和疼疼痛都消失不见,可他记得自己清晰地担忧——

如果向芋在他死后,才发现那枚戒指,该怎么办?

他的傻姑娘一定会哭的。

那是他35年来,唯一一次后悔。

靳浮白这人,真的是个败家子。

骆阳说过一次“靳先生现在也没什么钱了”,在那之后,向芋总觉得这个花销奢侈的男人,马上就要落魄成穷光蛋。

还以为靳浮白会收敛些,结果他偏偏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浪漫主义。

来接向芋下班,也不忘买上一束鲜花。

那天向芋穿着一身职业装从公司出来,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玻璃体办公楼都映了霞光,呈现出一种橘粉色。

靳浮白那辆车停在公司楼下,他本人长相又十分优越,穿什么都是很贵气的样子。

他靠在车边等她,就够显眼了,再抱着一大束暖色调包装纸的鲜花,像从地平线的落日里,走出来的求爱者。

往来人群任谁都要驻足,打量一眼。

向芋一路跑到靳浮白面前,接过鲜花,倒是没太在意同办公楼出来的同僚的哄声,只有些纳闷。

她闻一闻馥郁的玫瑰:“今天什么特别日子呀?”

“也不是。”

靳浮白帮她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还没送过你整束的鲜花,想送,就买了。”

向芋坐进车里,想了想:“明明送过啊,有一年情人节,你不是送过了吗?你忘了?”

他当然不会忘了。

只不过那时候的花束,不是他亲自去买的。

不像这束,每一枝都是亲自挑的,总觉得更有意义一些。

向芋抱着花束,一边甜蜜,一边又不免劳神地想:

完蛋了,指着这个男人节约开销,简直是不可能。

晚上吃过饭,她收拾好金银细软,抱着一大兜子东西,去找骆阳:“这是我的所有值钱货了,阿阳你找个地方买了吧,应该能换一点钱......”

骆阳茫然地看着一堆珠宝。

光钻石耳朵就十来只,还有铂金项链,黄金手镯,钻石项链,铂金脚链,一大堆东西。

最耀眼的是一枚粉钻戒指,得好几克拉,灯光下直晃眼。

“......向小姐,您是缺钱吗?”

向芋压低声音:“我缺什么钱,我不是怕靳浮白钱不够么!”

骆阳瞬间笑了,还没等说什么,靳浮白正好从门外进来,看一眼桌上的珠宝,随口笑问:“开展览会呢?”

“靳先生,向小姐说要把这些卖了,赞助你。”

靳浮白意外地扬起眉梢:“赞助我?”

“是骆阳前阵子说的,他说你没钱了......”

被说没钱的人忽然笑了,点点头,大方承认:“是没以前有钱,不过我送你的东西也不至于卖掉。”

说着,他拿起一对金镯子,细细打量,然后逗她,“前男友送的?”

“什么前男友!”

向芋伸岀手腕,“满月时候家里老人送的,这圈儿的尺寸多小啊,我现在哪能戴进去?”

她明明那么拎得清的一个人,一头栽进爱情里,为了男人,连满月时候的金镯子小金锁都拿出来了,还准备卖掉支持他。

怎么就这么惹人爱呢?

靳浮白拉着向芋的手腕握了握:“我看现在也太细,该多吃点补补。”

晚上睡前,向芋凑到靳浮白面前,戳一戳他的肩膀:“靳浮白,我有问题问你。”

灯光朦胧,她的发丝柔顺地掖在耳后,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十几年前在校园里,靳浮白听大学教授讲课,当时教授说过,有些女人的眸光,是柔情潋滟的。

此刻的向芋,应该就是如此。

也许是因为,上一次她这样在床上严肃地叫他的名字,是问他女人给男人口那类的问题。

靳浮白不由自主地,往下流里想。

可向芋完全没想这些,她蹙起眉心,还在担心靳浮白的财务状况。

她本来是不想提及的,可今天那堆首饰已经被靳浮白看见了,索性也就摊开了说吧。

向芋清一清嗓子:“我有几十万的存款。还有啊,那天我问过周烈了,公司对面的办公楼,租金要比我们高一些的,对面的面积好像也比我们大,得有1700多平米了吧?租出去也是能赚好多好多钱的。我那些首饰什么的,卖了都没关系,反正我都有戒指了......”

她手肘支着趴在床上,神色认真,掰着手指头想要帮他筹钱。

这个姑娘,她明明是最拎得清的,也明明是最趋利避害的。

她那么聪明,当初听闻李冒说过卓逍,就已经见微知著了,这么多年,她却从来没想过去爱一爱旁人。

哪怕她心里认为,他已经快要破产,穷到快去要饭了。

靳浮白眼里漫着他的所有柔情,凑过去,在向芋耳边,轻声说了一个数字。

向芋一激灵,哆嗦着问:“负、负债?那么多?”

“傻了?是存款。”

她很是不解:“可是骆阳不是说,你没钱了吗?”

靳浮白被她逗笑了:“他只是说他花光了我放在他那里的一部分,骆阳又不是我老婆,我还能把钱都放他那儿?”

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把钱都转给你算了。

向芋吓了一大跳:“转什么转!我的银行卡能不能存下那么多钱都不知道,你自己收好吧!”

“普通银行卡,存钱也是没有上限的。”

靳浮白吻她一下,笑着说,“别乱担心,知道么?”

“可是我看过新闻的,都说你们那个集团出问题了,不是快要倒闭了么?”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说。

这话稍微有一点安慰到向芋,她那一脸超脱平常的精明算计立马褪去,松了一口气:“那你不早点说,我还想着,要不要下班再去兼职呢。”

怎么就这么能担心呢?

不都做好打算,他敢回来找她?

真是一点都看不得她皱眉的样子。

靳浮白深深沉沉地望着向芋,最终把人拉进怀里吻。

吻着吻着,他先笑得呛住了,笑完才说,这辈子你是没什么为钱操心的机会了,要是真那么想做穷人家的媳妇,那他下辈子托生时,生得穷一点。

但这个姑娘,对外是一条咸鱼,对他,好像总有操心不完的事情。

她躺下没有几分钟,又直直坐起来,看着靳浮白:“靳浮白,我突然发现,你应该是个很抢手的男人吧?”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过去他难道不比现在抢手?也不见向芋那时候有过紧张半分。

有时候他去参加个饭局,故意逗她,说饭桌上会有女人在,她都是玩着贪吃蛇,头都不抬一下,不耐烦地催他,快去快去,那你快去啊,别总和我说话,打扰我玩游戏。

靳浮白笑着问:“现在才想起紧张我?”

向芋歪着个脑袋,径自思索片刻,忽然拉着靳浮白的手:“我给你个定情信物吧。”

她这个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样子,真不像是能从哪儿变出信物。

靳浮白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听向芋胡诌理由,说他好歹是个坐拥养老院的老板,万一被哪个老太太相中了怎么办?

说着,她抬起靳浮白的左手,在他无名指的指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咬完还挺得意:“好啦,这就是定情信物啦!”

这姑娘神神叨叨,说无名指有一根血管是通往心脏的,她相当于在他心口啃了一口。

还说这就是封印,别人抢不走。

靳浮白关灯前举起手看了一眼,小牙印印在他手上,还挺好看的。

他关掉床头灯:“那行,这就是封印了,以后转世,我就用这个找你?”

向芋大惊失色,十分不满地嘀咕:“啊?你还想生生世世跟我一起啊?等我再投胎,我不得换个类型试试?每一辈子都是你,那多没意思啊?”

折腾了一晚上,靳浮白也困了,声音里染着倦意,却还纵容地顺着她。

他说:“你喜欢什么类型,我就变成什么类型,不就得了?”

向芋也困了,往他怀里拱了拱:“那你说话算数。”

“� �,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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