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店主说，那件三天前就被人租走了，问她要不要等。
在她这里租衣服，最长不能超过七天。
租那条鹅黄色裙子的人，最迟后天就能还回来了。
她看着网店上的照片，鹅黄色的裙子袖口，也缀着红色的花边。
她忽然就不想要这条了，重新挑了条浅葱色的，红配绿狗都嫌，这条上总不会有红色了吧。
她虽然自己平时不买唐装汉服这些，但也不是不知道价的。
这种质地和做工的，一件至少大几千，但店主却只收了她三百块的押金。
说真的，这几天的租金，都不止三百块呢。
“你就不怕我不来还衣服？”
店主终于露出了见面后的第一个笑来——她一直都是清冷平静的，对什么也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不是那种会心的微笑，而是发自内心觉得可笑。
“这种事没什么好怕的。”
她笑盈盈地说，送她出门时补了一句，“只要你不怕，我没什么可怕的。”
说完后，她便关了门，把妹子的疑问，夹断在门外。
等妹子走出巷子坐上车，在车内的灯光下细看，才注意到这条裙子背后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是用红色的丝线缝合的。
只是缝合线缝在了里面，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
那红色，也是那种从鲜艳渐变到暗澹的色泽。
……
妹子说，接下来她在X市玩，那条裙子很好看，拍出来的照片也很美。
她在景区游玩的时候，一路都被人围观，她自拍的时候，别人也在拍她。
还有自来熟的上来问，她和前面那个女孩，是不是一起来的。
“那个女孩跟你穿的很像的。”那人指着前方，隐约是片桃花从彷古的院墙中盛放出来。
在这种彷古的景区，穿古装拍照的女孩们，一点也不稀罕。
她也没多想，心里想的只有那个地方看起来是不错，确实应该过去拍两张。
她在那一片盛开的桃花中，看到了一抹鹅黄色。
她看到了一个女孩，穿着她本来想租的那条裙子。
女孩也认出了她身上的裙子，问她是不是在同一家租的。
近距离看这条裙子，确实比她在照片上看到的好看。
但近距离看这条裙子，红色的绣线看得更清楚了，果然，也是从鲜艳到暗澹的血色渐变。
这是她在X市玩的第三天。
算起来穿鹅黄色裙子的女孩，已经超出了七日。
按店里的规矩，昨天就该还了。
那女孩冲她笑，低声说：“干嘛要还啊。押金也就三百块钱。我就当三百块给我买了件衣裳啊。现在三百块能买什么啊，一双好看点的鞋都买不来。店家自己犯傻，有便宜我干嘛不占啊。”
她得意地摆出一个造型来，都着嘴又是一张。
都是萍水相逢的人，谁也不认识谁。
虽然觉得这样做大概不太对，但和我讲故事的妹子，也没去指责她什么。
人家肯定不会听，还白给自己添场堵。
她笑笑打算离开，却注意到，那女孩的手，白得异常。
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出门前当然是要化妆的。
她真实的脸色被粉底、腮红遮挡，但她的手臂和脖颈，却白到没有一点血色。
那女孩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手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儿的水土特别好，我来了后一天比一天白。”
说得甚至还有点得意。
她没擦过粉的地方都很白，但最白的是她的手腕。
那是最接近袖口的位置，血色的线，就缀在袖口。
全天下的女孩当然都想变白，但你那不是白，是苍白。
只有要死的人，才会那么白好不好。
当然，她也没说。
她只是匆匆从这个白得异常的女孩身边走开，就像是在逃离什么厄运。
当天晚上，她玩累了换下衣服，在酒店暖黄色的灯下，隐约觉得自己似乎白了一点。
她跑到卫生间，在白光下，在半身镜前仔细观察。
她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晒了一天之后，她似乎确实比早上出门前白了一点。
她慌乱地想拆掉裙子上的红线。
可那条线却彷佛驻扎在裙子里，抽不出，想拆掉唯有撕开裙子。
就是毁了这裙子，押金也就三百块。
她想，发了狠心。
揪着线头使劲儿撕，手指却忽然刺痛一下。
指尖渗出血来，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
但她手边和裙子上，没有任何锋利的东西。
血滴在裙子上，因出一点血印。
那血印指尖大小，很快变小，沿着红色的丝线收缩。
最终只留下浅葱色的布料本色，彷佛血迹全被那条红色的绣线吸走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被扎到了，而是被什么东西咬到的。
……
“我后来才知道，那种东西，叫做血线儿。”她在私信里跟我说。
她觉得被那条血红色的线，咬了一口后，就把裙子丢得远远的，心绪紊乱地在床上刷手机。
她查询店铺的评价，但没什么特别的，全是一熘烟的好评，说衣服好看价格公道，要么就是没有评价，系统默认好评
她吮着手指，指尖的伤口很细小，很快就愈合了，只有一丢丢些微的痛。
她把店铺评价，来回看了三遍，突然发现那条鹅黄色的裙子下架了。
她立刻联系客服去问。
客服似乎就是店主本人，回复她说买家超期未还，这条裙子算是丢了，再也没法租了。
她不经意瞄了眼时间，刚过夜里十二点不久。
她忽然有种感觉，那条裙子是在十二点的时候下架的。
整整一晚上，她睡得心神不宁。
第二天醒得太早，离景区开门还早得很。
她继续刷手机玩，看本地的旅游推荐，新闻说昨天有个女孩死在了景区。
就是她昨天去的景区。
妹子给我发来新闻截图，说是一个女孩在游玩的时候，忽然昏倒，送医抢救无效死亡。
直接死因是心脏衰竭。
导致心脏衰竭的原因，还在调查。
新闻配图，是死者在景区的游客照，脸部打了马塞克，那一身彷古的衣服明晃晃地打眼，一片鹅黄色，袖口缀着红色。
一般系统默认好评，都是因为买家懒得评。
但如果没有及时评价，是不是因为买家已经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