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浩坐在窗台上，抽着烟看着楼下。
楼下的风景很好，虽然不是什么江景房、海景房，但也算得上一个小区楼王的位置。
窗户正对着小区花园，一整片的绿意盎然。
汪晗曾经很喜欢这个花园，他们租住在这里的时候。就喜欢坐在窗台看着花园。
虽然以他们房子的高度，当然看不清花园里的花，但汪晗只看到那一片绿意盎然，就足够开心了。
久而久之，李明浩也喜欢坐在窗台上向下看，尤其是他先早到家的时候。
他喜欢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凭借衣服从中认出汪晗来，在她进楼前冲去做饭。
再后来，他们买下了这间房。
他还记得，汪晗签合同后憧憬的样子，这里将是他们的新家，他们的婚房，他们新生活开始的地方……
可惜，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了进来。
因为汪晗死了。
他吐出一口烟，忽然不想抽了。
她其实不喜欢他抽烟的，她活着的时候，他从没听进去过，等她不在了，却反倒在意起来。
半支烟从他指间掉落，从窗台上坠下。
很快，他就要和这半根烟一样了，李明浩想。
可惜，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一个人的结局，肯定没有烟头好看。
他又打开那个APP，名叫“人生股份”的那个。
他发起了今天的第一个投票，说他想要自杀，问他的股东们希望哪种死法？
跳楼，还是割腕？
无论如何，他今天都是必死。
从投票发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人生已经被宣判了终结。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没有抽，只放在一旁看着它燃尽，就像他自己的人生。
当香烟燃到尽头的时候，APP的通知响起。
“股东”们的投票结果出来了，他们选了“跳楼”。
他丢掉手机，才买两个月的新手机摔得四分五裂，也毫不在意。
想起那里面还有许多汪晗的照片，以及和汪晗的合影，他忽然心疼了起来。
那些照片，再也没有人有机会看到了，再也没有人知道，汪晗曾经是那么鲜活、生动的一个人。
他拾起窗台上的刀，亮出刀刃来。
“股东”们替他选了“跳楼”是吗？
他偏不听，他就偏要割腕。
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了，他偏要自己选择一次。
他运了运气，刀刃向着手腕割去。
持刀的右手忽然抽筋，刀从手中掉落了出来，向着地面坠落。
他本能地去捞，一个重心不稳，跟着栽下了窗台。
那个“人生股份”，还真的是能篡改现实，强行服从。
坠落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怎么死，也没特别大的区别不是。
李明浩第一次接触“人生股份”，是在一年前。
那是一个有些许无聊的午后。
他刚从蔓延一个早上的“晨会”中摆脱出来，从脑袋里倒一倒部门经理的鸡汤，寻思着被耽误掉的午饭，该吃点什么。
他的情感告诉他，被训了半早上，又被强迫听了半早上心灵鸡汤和职场鸡血，该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月，全组的KPI可能都要垫底，还是吃的节省点，让自己的钱包好过那么一点。
他的指尖，在外卖APP上游移不定。
有肉菜的盖浇饭二十出头了，而一份担担面打折后还不到十块钱。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生每天最头疼的三次选择，是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和晚上吃什么。
所以问题是，究竟吃什么！
这些APP，就不能出一个随机选择吗？
一只手拍在了他肩头，“哎，琢磨啥呢？发愁这个月的绩效？”
是同部门的张枫，看清他发愁只是为了中午吃什么，大笑着夺过他的手机，说他有办法帮他。
“别替我瞎选。”他冲他喊。
这张枫平时就不着调，整天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谁知道他会给自己选什么。
搞不好，直接给他挑个火锅外卖，还外加十个菜。
“什么稀奇古怪？我那是追赶潮流……不对，我就不用追赶潮流，是我引领潮流，潮流追赶我。”
张枫已经捣鼓完了他的手机，还回来的手机上，并不是外卖APP的界面，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APP。
这个张枫，在他没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替他装了个APP。
李明浩不知道自己是该无奈，还是生气。
这家伙，就不知道人和人之间，是需要边界的吗？
张枫的手，又拍在了他的肩头，不止如此，他甚至整个人蹭了过来，一只胳膊揽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在他的手机上戳来戳去。
彷佛那是他自己的手机，正主李明浩只是个手机支架。
好吧，他可能还真不懂“边界”两个字怎么写。
新装上的APP，名字叫做“人生股份”，界面倒是简洁，甚至称得上朴素了。
完全不像是花里胡哨的张枫，能喜欢的风格。
但张枫却对这APP赞不绝口：“这APP，你试一下就知道，谁试谁知道。”
到底知道啥啊老弟，李明浩忍不住吐槽，你说话能有个重点不。
张枫继续鼎力推荐：“你看它界面这么丑，还能留在我手机里，就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好了。”
他边说，边在手机上戳，一顿操作勐如虎。
三下五除二就替李明浩注册了账户，一熘烟地各种勾选“同意”协议，还一把抓着他的大拇指，识别了指纹。
拇指下，屏幕上跳出“生物识别完成，身份绑定成功”的字样，询问他要不要向股东会提交议桉？
这都什么和什么玩意啊？
“没事，我帮你。”
张枫大度地说，大包大揽地又替他操作了起来。
李明浩已经懒得理他了，他感觉自己已经饿过劲儿了，对午饭已经没啥念想了。
他熟练地选择“发起议桉”，一顿戳之后，敲出一句话来：“请问诸位股东大人，我今天中午是该吃盖浇饭，还是担担面？”
敲完，还把两份外卖的截图，上传了上去。
李明浩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这股东，到底是谁？”
“就是买你的人啊。”张枫语出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