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柔看了整整一天的公共邮箱投稿，几乎没有什么能用的。
她把它们挨个勾选上，丢给Al去写退稿函。
刚要关闭邮箱，一封新的投稿邮件，闯了进来。
她顺手点开，邮件里却连附件都没有，只在正文处有一点文字，连一行都不到。
她又瞄了眼邮件的标题，确确实实写着“投稿”二字。
原来，正文里的那行字，就是投稿的内容——
“我想跟你谈谈我的故事。现在给你写邮件的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谢柔向下翻看。
但邮件正文只有这一句话，之后全是空白，再无其他。
她被勾起了兴趣，回复了邮件：“我对你的故事很有兴趣，愿意跟我聊聊吗？”
她一边喝水，一边盯着邮箱，两杯水都喝完了，还是没有回复。
只好把邮箱再切给Al管理，把来邮件的邮箱地址，加入特别提醒。
但她一直没听到Al的来信提示，这封只有一句话的邮件，很快就在繁忙的工作中，被记忆淹没掉了。
直到她半夜再次失眠，睁眼无意识地盯着天花板，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一刻更比上一刻清醒。
“叮冬！”
Al的提示响起。
她平躺着在空中抹了一把，发现那个邮件地址，又发来了新的信息。
这次，还是只有一句话：“我们现在见面聊吧。”
现在？
她瞄了一眼，现在可是凌晨三点！
现在出去见人，能见到的只有鬼吧！
她挥手关掉屏幕浮窗，倒回床上，床垫毫无弹性，甚至也不硬，压在上面，就像是字面意义上躺在了一堆数据里。
“叮冬。”
又有新的邮件进来，这次连一句话都没有，只有一个地址的定位。
谢柔放弃了，认命了，她今晚上是不可能睡得着了。
还不如干脆去看看试试，哪怕是为了发一条“谁见过凌晨三点的海市”动态呢。
定位地址是一家24小时咖啡厅，装潢简约，用人话说，就是基本没有装潢。
也没有店员，甚至AI服务生也只有一个，带着一看就是套用模板的笑容。
谢柔不想喝咖啡，她的睡眠已经够差了，“你们这里什么不含咖啡因？”
Al服务生冲她鞠躬抬手，手掌向上指向一旁，“您好，本店实行自助点餐。”
连个点餐功能都没有的AI，这家店也算是穷出了一定境界了吧。
她安慰自己，往好处想，至少她只用买她自己那杯，不用给讲故事的人买单了。
也许是现编故事的，也说不定呢。
咖啡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她想回复邮件，问对方在哪。
刚在空中抹出邮箱的界面，透过虚空中半透明的界面，正看到斜对面的沙发上，突然出现了一件风衣。
那是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不太适合这个季节。
不是那种根据天气温度划分的季节。
海市没有温度上的四季，永远恒定在大多数人群的最适宜气温。
而无论身上穿什么，是薄是厚，体感温度都不会有任何差别，除非额外购买温控模块。
说这件风衣不合季节，是说它不合当季的流行。
明显是五六年前的款式，甚至可能更早。
穿它出门，大概会有许多人回头的那种，也许还附赠嘲讽，或是鄙视的表情。
现在，谢柔看到的只有一件风衣，空荡荡地，坐在离她最近的沙发上。
甚至面前还摆着一杯咖啡。
这还真像是，见了个鬼呢。
谢柔不由自主地回头，Al服务生依旧带着模板化的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诡异。
也许以它的智商设定，分辨不出人和只有一件风衣的区别。
也许它早知道，这在海市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
谢柔端着自己的柠檬水，坐到风衣对面，压抑着喉咙的不适，示意那件风衣：“这是你的皮肤？”
她听到笑声从风衣中发出来，似乎是从风衣的上方，那个本该有头的位置。
听上去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在海市呆的时间不长吧。”
袖子弯向风衣的胸前，就像是指着自己，“皮肤？这是多古旧的说法啊，你还活在虚拟世界之前的时代吗？在这里，我们通常只用‘衣服’这种普通称呼。这可不就是一件衣服。”
好吧，谢桑尽力说服自己。
在海市，衣服可以是火焰的线条精灵的翅膀，当然，也可以只是一件衣服。
不行，她挫败地喝水。
这场景，字面意义上地引起了她生理不适！
她眼睁睁看着咖啡浮在空中，倒进理论上是头的位置。
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什么整蛊的节目，用一个闹鬼的段子，引人来到一个彷佛闹鬼的场合。
“我想听听你的故事。”她咬着牙说。
二话不说拍开了摄像，正对着这件喝咖啡的风衣。
就算真有人整蛊她，拿这放视频网站，也能多少讨回今天的柠檬水钱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这里吗？”那件风衣说，带着略微怀旧的口气。
她微微侧身，衣服添上了几根褶皱，彷佛在看着什么地方。
“这家店，叫转角咖啡店。因为最早是开在一条街的拐角。那是满繁华的一条街，转过那家店的拐角，就是一片小区，每天人来人往，都从那个拐角经过。”
“店里从来都不缺客人，我用的也是最好的咖啡豆，都是手工磨制，整间店里，都是咖啡的香气……”
手磨咖啡？
谢柔问：“你说的这家店，在现实世界？”
“曾经在。”
谢柔在店内指了一圈，“那海市的这家店，也是你开的？”
“无论海市，还是北京，现在都有许多家转角咖啡店，难道你不知道？”
谢柔还真不知道。
她失去了在现实世界时的记忆，而她在海市这座虚拟世界，生活的时间还太短。
她怼了回去：“你三更半夜把我喊过来，是想跟我讲一个连锁咖啡店的故事？”
“不，我是想跟你讲一个鬼故事。”她放下了咖啡杯。
一个人突然填进了那件风衣里，从鬼故事，突然变回了科幻故事。
或者，其实是一个情感故事。
因为那个突然现身的女人，眼眸中都是哀伤，彷佛看过千帆浮沉，却都只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