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角噙着笑，笑得浅浅的，左侧脸颊上带出了一个酒窝。
她的笑，没有任何的温度与甜蜜，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笑，一种成为习惯的笑。
她不像是笑给什么人看的，这浅笑是她的伪装她的武器，支撑她自己不倒下，也不崩溃。
她的手指尖尖的，细长如葱，白皙如葱。
指尖是血一般的红色，在桌上轻划了一下，指向谢柔的摄像头的方向。
“我没有用修图或是滤镜外饰，你可以现在搜一下我这张脸。”
“然后你就会知道，我曾经的故事。包括我是怎么死的。”
……
王永义端坐着，双手交叠着撑在下巴上，彷佛是在思考什么。
但其实，只是发呆而已。
他的工作，就只是每天端坐着，看着视野中一排又一排的金属架子。
上面隔着整整齐齐的空间，每一个都不大，大概刚够装下一颗大脑。
如果他打开架子上隔间的门，会看到，大脑泡在不知名的液体中，上面插着管子与电缆。
分不出哪些是用来维持生命，哪些是用来连接进那个名为海市的虚拟世界。
这里有一个冗长而正式的机构名称，大部分的时候，只会出现在书面文件里。
更多的时候，人们形象地称呼这里为“坟场”。
开始只是小圈子私下的称呼，后来不知为什么，变成了大众化的称呼，也许是因为真的太过形象。
在这个偌大的“坟场”里，王永义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打发时间，数一数就忘记了数到哪里，于是又从头开始，周而复始。
开门的提示音响起，随着而来的，是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那是运送大脑的无人车。
那是一辆银灰色的。
说是车，但并没有车头。
只有车厢与车轮，轮毅上刻着一条首尾相吞的蛇。
无人车驾轻就熟地开进来，从他眼前驶过，连一秒都没有停下，彷佛他这个大活人根本不存在。
或是在它看来，一个人和一张桌子一排架子，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区别。
无人车在他面前拐了个弯，开进了两排架子之间。
车厢的四壁打开，露出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属匣，里面是一颗又一颗的人脑。
一个人贴着金属匣站着，无人车开动的时候，他站在金属匣与车壁间的空隙，就这么大明大放地潜入了进来。
他从车上跳下来，无人车继续开动，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底盘伸出的机械手臂，卸下金属匣，填进架子的空隔中。
看到这个人，王永义焦虑地抓头发。
他的脸上一时间换了各种表情，感觉每一个都无法表达出他此时的心情。
跟着无人车偷渡进来的人，叫吴寒。
他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永义脸上的丰富多彩。
是真正的面无表情，连个鄙视的眼神都没有。
王永义捂住半边脸，几乎大叫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他又立刻冲吴寒摆手，“别告诉我，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里是除了我之外，禁止进入的。我让任何人进来，都是重大违规，你会让我丢工作的，你知道吗？”
吴寒还是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自言自语，耐心地等着他说够，正常起来的时候。
王永义终于正常一点了，至少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了。
他指着无人车，“你改了无人车的程序？让它注意不到你？”
他又指着头顶，“你还改了这屋里的监控？让监控摄像头的Al看不到你？以为我还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
他最后指着的，是桌子后面，已经发呆了一天的位子。
吴寒：“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程序留下，让你上班时间可以上网、打游戏、写小说，不用假装盯着这些……”
他指着那一排一排的架子，像是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却最终放弃。
王永义堪称夸张地摆手，两只手臂交叉摆动，生怕吴寒看不懂他的拒绝，“你就不能下班再来找我吗？”
“不能。”吴寒言简意赅，连一个字都不多说。
王永义挫败地坐回椅子上，就是他一直用来发呆的那把。
“我就不问你，我能不能拒绝了。你肯定会拒绝我的拒绝的……好吧，不管你想干嘛，我答应还不行吗？现在你能回去上你的班，也让我安心把今天份的班上完吗？”
吴寒又是那两个字：“不能。”
在王永义绝望的呻·吟中，他补充：“跟我走，现在就走。”
“我们去转角咖啡店。”
……
从北京到海市，有不止一间的“转角咖啡店”，每一家店的门头、logo和字体都不一样。
那是曾经红极一时的网红店。
曾经有人开玩笑说，无论北京还是海市，每十家店里，就有一家转角咖啡店。
但网红的生命周期，从来不长，无论人还是店。
鼎盛时期很快过去，越来越多的转角咖啡店改换了门头，或是干脆不再是咖啡店。
只偶尔在地图上还能搜到几家，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城市之中。
王永义和吴寒，正坐着的这家，是一般认为最早的“转角咖啡店”。
他们的对面，坐着男一女，两人都是接近中年人的年纪。
但男人保养地很好，岁月在他脸上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有着二十岁男人的帅气，和三十岁男人的成熟。
那女人相比之下，就普通多了，那是一张在人群中，没人会特别注意的脸，满脸爬着的都是岁月的沧桑。
乍一看，就算硬说两人的年龄差有二十岁，怕也有人相信。
男人说话也是风度翩翩，客客气气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仅凭一个笑，便能消弭陌生人间距离的那种。
他坐着冲王永义和吴寒点头，微微欠身，客气的微笑中，恰
到好处地些微的歉意，“不好意思，麻烦两位特地过来一趟。”
他在桌面上调出菜单，双手推到王永义和吴寒之间。
王永义正想在上面，点一杯普通的美式。
吴寒推开他的手，飞快地在上面选择按价格降序排列，把最贵的那款，点了两杯一模一样的，而且还都是最大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