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三遍，我从浴室出来，在腰间围了块毛巾，走过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名眉眼细长的男子，穿着呢大衣和西装套装，工整地打着领带。
看到我湿淋淋的样子，他皱着眉，犹豫地问道：“您好，我是12栋的住客。我家的猫刚才翻窗户跑出去，好像往这个方向来了。您看见它了吗？”
“没有，我正洗澡呢。”我甩了甩头发。
“那您家人有什么发现吗？”
“我一个人住。”
他低头看向鞋柜，那里满满当当放着一家三口的鞋。
“我堂哥堂嫂带着孩子旅游去了，现在只有我看房子。有事你找他们，我把电话给你。”我瞥了一眼鞋柜，补充道。
“不用了，我再去问问别家。”他后退一步。
男子转身离开后，我按住疯狂跳动的心脏，装作若无其事地把门关上。
这扇门，需要半扭着开关才能落锁，我尝试了半分钟，始终找不对角度，只好放弃。
一会儿户主回来，大概能发现锁的异常。
我擦去留在门上的指纹，弯着腰摸到窗台边，稍微掀起窗帘。
看到男子朝下一户人家走去，步调和神色看起来平常无比。
找猫？这年头，人渣都这么能装吗？
我把窗帘放下，压着嗓子低低地“喵”了一声。
截止今天以前，我和这名男子，还是小偷与失主的关系。
之所以选择对他下手，来源于笑笑偶然的工作抱怨：“锦绣花园12栋屋主怎么天天不在，这一片我就差这一户了。”
笑笑干保险销售，对片区住户的作息了解清晰，给我行了不少方便。
她并不知道我干这行，我只在她上班期间动手，平时她见到的我，总是端坐在书桌前，认真地读书做题。
有人问起她那沉迷游戏荒废学业的哥哥，她也会骄傲地回答：“我哥现在不一样啦，他正准备重新考大学呢！”
锦绣花园是块新兴别墅区，住在里面的人，大多从事技术开发类工作。
近年来科技发展迅速，这批人一夜暴富，喝洋酒抱美人，高歌勐进住大楼，对我来说，是只肥羊。
我在一个午后潜入他家。
从院子里翻进去，顺着围墙爬进二楼，打开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卫生间窗口，就成功进屋。
他家值钱东西极少，很快被我翻遍。
我不甘心，在笨重的台式机前，再度搜查。
从主机上方找到一个冒着红光的小铁盒，我饶有兴致地拿起。
这个东西，我听笑笑说过，是适用于网购的新科技，可以投射立体影像。
顾客站在机器前，让其扫描自己的身体数值，商家把商品数值倒入机器，两边分别建模，就模拟出了真实的着装效果。
笑笑为它攒了小半年钱，至今还买不起。
而我处于“备考”状态，鲜少关注时事，始终不明白巴掌大的东西，只有一个苹果重，怎么能卖那么贵？
我打开机器，一束红光打在我脸上，伴随着机械音“正在扫描”。
红光上下扫射我一番，随后收拢，我眼前闪过无数字符条码，逐渐幻化成人形，一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
我稀奇地伸手去碰，投影里的我也伸出手，两根手指对穿重叠，我们同时露出惊叹的表情。
真好玩，我忍不住摁下其他按钮，触碰“记录”按钮后，一束蓝光从小铁盒中射出，在我眼前铺成一面荧光闪烁的屏障。
光线逐渐散去，一个女孩的身影跳跃出来。
她一手拎着明黄色的裙摆，睁大眼睛长久地前方，又灵活地转个身，衣袂飘飘，几乎飞到我脸上。
我下意识伸手去挡，捕到的都是虚空。
这大概是屋主为自己拍下的试装记录，可看上去，却像是童话里的场景——我擦亮了神灯，唤出了仙女。
她又转了一圈，随后，低头查看着裙子的纽扣和丝带，动作在此定格。
她低垂的眼睛像在呼吸一般，连睫毛都清晰可闻。
我惊愕得说不出话，望着眼前景象发呆，手指不自觉地压在右键上。
新的影像跳出来，女孩换了一套黑色小礼服，丝绸质地妥帖地包裹着她的身材。
她用食指绕着鬓角一撮碎发，眯着眼睛微微都嘴，做出魅惑表情。
这兴许不是她的风格，她很快被自己逗笑，冲我吐了吐舌头。
我不受控制地再度按下按钮。
那天，我看她换了二十几套衣服，紧身的宽松的，从夏到冬。
平日里，笑笑逛商场问我，哪件衣服好看，我从来兴致缺缺。
今天却耐心看完了一场时装秀，真是稀奇。
我正打算继续往下翻，一阵响亮的关门声传来，我丢下铁盒滚进床底，大口呼吸着观察卧室门口。
许久也不见人来，只有铁盒里发出软糯的女声：“你回来啦。”
是机器录下的过往影像，虚惊一场。
我小心翼翼从床底爬出，重新拾起铁盒，眼前的画面，定格在女孩关机器伸出的手上，另一只手拎着一条男士领带。
我长吸口气，用力拍了拍脸，抬头看向屋内挂钟，下午四点二十分，笑笑快下班了。
我在脑内计算着笑笑的生日，距今没超过两个月，不算突兀。
确认完毕后，我拆下立体投影机器，塞进口袋，再次从围墙翻出。
事实证明，即使五年过去，笑笑从扎着马尾的学生，变成了穿西装套裙脚踩高跟鞋的社会人，可她依然和高中时代一样容易哄骗。
当我告诉她，我这个曾经的高考状元，靠卖当年的笔记赚了一笔钱，在二手市场，帮她买下一个立体投影机当做礼物。
她甚至没有怀疑，为何五年前的状元笔记，依旧能卖这么高价钱，就兴高采烈地打开机器尝试起来。
我装模作样地在模拟卷上划拉，听着笑笑在客厅不断发出满足的惊叹声，忽然间，声音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咦”，笑笑喊起来：“哥，这是谁啊？”
我走出去，投影里照出熟悉的女孩身影。
此刻，她身上的新装是一件丝绸睡衣，大片瓷白肌肤果露在外，却并不养眼。
露出的躯体，无不带上骇人的青紫伤痕。
“应该是前主人留下的影像，毕竟是二手货。”我解释道。
“她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真可怕。”笑笑咬着唇，不敢再看这栩栩如生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