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牛牛刚刚站起，黄局长举起杯子道：“介绍之前，先喝一杯润个喉咙嘛。”
“这……”崔牛牛瞥了一眼李总，他正用食指敲着桌面，那是定好的喝酒的暗号。
“好，我敬黄局长。”崔牛牛举起杯子，一仰喉咙，彷佛一条小火蛇钻进了肚里。
崔牛牛将酒杯倒了过来。
“不错，好酒量嘛。”
崔牛牛按着喉咙道：“黄局长，如果将我们公司纳入贵单位的采购名单，绝对是正确的选择。首先，我们公司是世界五百强……”
“原来是五百强啊！”黄局长高喝一声，打断了崔牛牛，手中酒杯在玻璃转盘上“丁丁”地敲了敲，“公司办得这么好，咱得庆祝一个啊！”
崔牛牛犹豫地举起了杯子，再看一眼李总，他的食指悬在半空微微动着，不知是要敲，还是不敲。
“怎么？五百强是假的啊？”
李总的食指没有落到桌面，而是捏起了酒杯，“黄局，崔牛牛她还需要给您介绍呢，把舌头喝大就不好了。这杯我替她喝了！
“舌头喝大有什么要紧？”黄局长摇着杯子，半笑不笑道，“本来就是吹牛牛嘛，舌头不大，怎么吹哦！”
李总一时哑然。
“黄局长说得对。”崔牛牛拿起酒瓶，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然后一闭眼，将酒喝了下去。
“好！”黄局长拍了下手，“接着吹吧。”
崔牛牛擦了擦嘴角，“我们公司是世界五百强……”
“诶。”
黄局长又打断道，“你们这个五百强，到底是排第几啊？是第一呢，还是第五百名啊？”
李总这时转头看向崔牛牛，做了个苦笑的表情。
“三百二十七，黄局长可以上网查。”她的记性还不错。
“这网上的东西可不一定都是真的。”
黄局长夹了个花生米放进嘴里，嚼得嘎响，“上次局里采购，就碰上骗子了，网上还说它是国际驰名商标呢。”
李总忙道：“我们还敢骗黄局长吗？”
“那喝了这杯，当个保证嘛！”黄局长又晃了晃杯子。
“好，那必须的。”李总想要碰杯，但是黄局长的酒杯却缩了回去。
“我要牛牛喝，这样才诚心嘛。”
“这……”轮到李总干瞪着崔牛牛了。
崔牛牛的胃里已经有一团火在烧着。
她看向黄局长，对方半眯着的眼睛，露出鹰一般的光来，而她就是只无处藏身的猎物。
“好。”
崔牛牛的声音在发颤，“我喝。”她闭上眼睛，感觉舌头被滚烫的酒精给割着。
“噗！”酒杯没见底，崔牛牛已经吐了出来。
李总立刻过来拍她的背，低声道：“实在不行就算了。”
崔牛牛用纸巾擦了擦嘴，“对不起，失陪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黄局长的大手一挥，乐道：“好好好，快去快回。吐出来了，就能接着喝了嘛！”
冲到洗手间，崔牛牛抱着马桶呕了起来。
一边吐着酒水，一边止不住地落下泪来。她想起了妈妈。
妈妈跟她说过，工作是很辛苦的。
但她发现工作本身并不苦，从来都是因为有些人的缘故，工作才辛苦起来。
这个黄局长是有病吗？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喝酒的？为什么要存心刁难我？
吐干净后，她到洗手池掬了捧水冲脸。
“不对，糟糕！”
她勐地想起，妆可能被水冲花掉，立刻抬头看了下镜子，里面却只有空荡荡的卫生间。
……
崔牛牛从卫生间里出来，坐电梯到了一层。
李总正站在门口不停地张望，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表。
“嗨，李总。”崔牛牛走过去打招呼。
“崔牛牛！今天谈生意你居然迟到？我刚一直打你电话怎么也不接？”李总发火道。
“我手机坏了。”
“你的手机真会挑时候！算了，快先去饭厅，黄局长都到了一会儿了，得亏他脾气好，换个脾气大的，早拍屁·股走人了！”
崔牛牛领着李总上了楼。
电梯上升中，李总疑惑道：“你来过这个酒店吗？怎么看你蛮熟路的。”
“来过一次。”
到了饭厅，一个穿着夹克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在一幅字画前端详着。
“真对不住，让黄局长久等了！”李总刚进门就连声道起歉来。
“没事没事，来了就行。”
“黄局长您可真是海量！”崔牛牛微笑着走上去，伸出了手。
黄局长的大手，立刻将她的手包裹了起来：“这位美女叫什么呀？”
崔牛牛笑道：“我叫崔你命。”
黄局长的笑容一下子僵滞了，回头看着李总冷笑道：“你这员工的名字很有特点哈。”
李总的额头也冒出了一把汗。
“来，黄局长，喜欢喝酒吗？我先敬你一杯。”崔牛牛打开酒瓶倒满了两杯。
黄局长面露不悦：“我说小崔啊，我们是来谈生意的，就算要喝酒，也不能上来就灌我吧。”
“对呀，谈生意，不得先润个喉咙么？”崔牛牛将酒杯递给了黄局长。
“呵，小丫头。”黄局长冷笑一声，接过酒杯，一口闷了下去，然后将酒杯摔在了桌上。
崔牛牛也一口喝干，然后又将两只酒杯倒满，递了一只给黄局长。
黄局长顿时拍桌道：“你又干什么！”
李总也意识情况不妙，打圆场道：“对啊，崔牛牛你干什么！不好意思黄局长，我之前让她热情一点，现在有点热情过头了！”
崔牛牛将酒杯在玻璃转盘上，“丁丁”地敲了起来：“还没问黄局长，您这局长，到底是正的，还是副的啊？＂
“正的！怎么，怕老子拍不了板啊！”
“哦，原来是正的！既然官都做得这么大了，那咱不得庆祝一个么？”崔牛年了晃酒杯。
“你你……”黄局长气得结巴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不敢喝，难道您这正局是假的？”
黄局长彻底发飙了，指着李总道：“他妈的，你这员工会不会说话！”
这时，只听到“啪”的一声，崔牛牛将手中的酒杯在桌上砸碎，然后握起玻璃碴子，抵到了黄局长粗短的脖子上。
“你他妈的到底喝不喝！”她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这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释放感。
“同，同志，你这是干啥？不就是喝个酒么？需要这样吗？”
崔牛牛抓起酒瓶道：“你喝不喝！”
“喝，我喝。”黄局长立刻接过酒瓶来，“你手上可得小心点呀。脖子上的血管多。”
他两手抱着酒瓶，“咕咕咕”地灌了下去，喉结像毛虫一般蠕动着。
“呼～”黄局长晃了晃酒瓶，整张脸都红得发亮。
崔牛牛放下了玻璃碴子，黄局长立刻瘫倒在了座位上。
李总冲了上去，一边给黄局长顺气，一边对崔牛牛道：“你是不是疯了！公司给你机会，你就这么对待吗！”
崔牛牛冷笑道：“现在谈生意也不迟。黄局长，我们公司的业务，你到底批不批？”
“黄局长，您别误会，我们公司平常谈生意不是这么谈的！”李总慌忙解释。
黄局长喘了几口大气，终于缓了过来。
他拍了拍李总的肩膀，“这个小崔，厉害，厉害！”
不光李总，崔牛牛也是吃了一惊，难道这黄局长，还就喜欢吃罚酒？
“你们女人的眼睛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不错，其实我连副局长都不是，就是个小处长而已。你们找我谈生意，我根本就拍不了板。”
“这……”李总不解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咳。”
黄局长苦笑了几声：“我本来还想在酒桌上为难一下她，没想到，被她给先下手为强了。”
“为什么？”
黄局长摆了摆手，“算了，我本就不该来瞠这浑水的。”
崔牛牛怎么能放过，拿起碎酒瓶吼道：“说！＂
黄局长举起了双手，“好，我说我说。是我的侄女，她说你们公司想投我单位的标，就非要让我冒充局长来这个酒局，杀杀你的威风。唉，女人嘛……”
崔牛牛的脑子里轰然一响，“是谁？”
“要拍板，你得找我们单位的程局长。”
“我没问你要找谁拍板，我问你侄女是谁！”
“是……”，黄局长还没说完，突然斜眼瞄了一下门口。
崔牛牛意识到不对，转身看去，果然发现，有一个穿着执法者制服的人，站在了门口。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
居然是他。
那个每晚在楼道擦肩而过的人。
李总严肃道：“崔牛牛，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已经严重危害到了我们公司的声誉。你最好立刻住手，跟执法者同志说明一下情况。”
原本处在浪尖的崔牛牛，彷佛被一下子拍到了水底。
她明白，这场好戏应该结束了。
这个世界的崔牛牛已经被她搞崩。
而原世界，还等着崔牛牛回去接着喝酒。
她放下了玻璃碴子，慢慢走到了执法者身边。
执法者也认出了她，脸上的表情复杂，有如迷宫。
第一次，崔牛牛向他开口：“你叫什么？”
执法者愣了几秒，回答道：“马小风。”
崔牛牛朝他笑了一笑，随后低声道：“对不起。”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夺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