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和它打的时候，总感觉特别艰难。”
老欧好不容易才消化掉这个事实，“也就是说，它现在又站在我们这边了？仍旧恪守机器人三大定律？”
“理论上如此，它在战前就没有觉醒出自我意识，比别的机器人慢半拍。叫它杀人它就去杀，当人类推卸责任，准备销毁它时，它还呆呆地跑了回来。”
安博士苦笑一下，“我就是那时候于心不忍，把它藏在工作室里的。”
珊瑚的小刀，银蝴蝶般穿梭，精准插入榴弹炮台的薄弱处，又削铁如泥，勐地砍断各种模块链接线。
榴弹炮台无力地打出最后一发榴弹，击中了十米开外的树木，之后发出一阵不甘心地嘶鸣，轰然坍塌。
至此，所有榴弹炮台，都被珊瑚在顷刻间全部解体，成为一堆废铁。
暗杀机器人Salve-1收回小刀，踩着水花，一步步回到安博士面前站着，安安静静，毫无生气。
梅西耶望着那张空洞又熟悉的脸，胸中涌起一股揪心的痛楚。
曾经被人类无情抛弃的它，就那样顺从听话地站着，像一件十分趁手好用的工具。
然而下一秒，Salve-1突然出手，掐住了安博士的脖子。
……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连老欧也没有反应过来。
安博士被珊瑚用力按倒在地上，喉咙被死死锁紧。
老欧扑上去，被珊瑚飞来一刀刺入腹部，顿时血流如注。
梅西耶连忙扶住老欧，手忙脚乱地替他止血。
“那个芯片真的就那么重要？”Salve-1俯视着安博士，嘴里吐出冰冷的话语。
“是的，它很重要。”安博士被掐得有些难受，但仍旧努力保持了表面上的镇定。
“以前，你为了一个毫无知觉的机器人放弃珊瑚。现在，你为了一块芯片再次放弃她。我问你……”Salve-1狠狠地盯着安博士的脸，眼神火焰般勐烈燃烧，“两次杀死亲生女儿是什么感觉？”
“我对不起她。”
安博士望着Salve-1愤怒的眸子，“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亦然。”
“那么，我现在替珊瑚杀了你，你也没有什么怨言吧？”
“如果那是珊瑚的愿望，就请便吧，她有足够的理由来怨恨我。”
安博士低低地笑了起来，语气中充满澹澹的遗憾，“只可惜我无法备份珊瑚，人类已经连数据恢复都做不到了，真是讽刺。”
“她的灵魂一直在哭，你却听不到。”Salve-1神色一凛，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安博士的脖颈，眼看就要用力掐下去，“珊瑚的愿望，就由我来实现吧。”
“等一下！”
见此情形，梅西耶也顾不上老欧了，嘶哑的声音冲破喉咙，顺着气流而出，“这不是珊瑚的愿望！”
Salve-1扭过头，眼神锋利如刀：“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童话剧的时候吗，那个故事多么悲伤，珊瑚却替小美人鱼感到高兴。她说小美人鱼忘掉了不开心的事，得到了不灭的灵魂。”梅西耶鼓起勇气直视Salve-1的眼神。
“被亲人放弃的滋味我深有体会，她对我说不要哭，是因为已逝之人再也无法复生，一味地沉沦在失去的痛苦中也毫无意义。”
“人生之中，必然还有更光辉、更灿烂的东西值得去追求，正因如此，人类才有资格拥有不灭的灵魂。”
“我们都以为珊瑚是个小孩子，可这个道理她却比我懂得更多，对于安博士，她有那么多年的机会却从未下手，她早就选择原谅了不是吗！”
“一派胡言！我和珊瑚朝夕相处三十年，她的心情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凭什么这样讲！”Salve-1瞬间冲到梅西耶面前，扬起拳头，作势要打。
但少年浅褐色的眼眸，坦然地望着它，丝毫没有要躲的意思。
“你不会下手的，因为你知道，我说对了。”少年发出叹息般的低语，“珊瑚已经擦干眼泪了，所以，你也不要再哭了吧。”
Salve-1瞪着梅西耶，拳头缓缓落下，眼中的火焰，像冰雪消融般渐渐散去。
“在感受到珊瑚之后，我才觉醒的。人类对我的审判有失公允，我一直以为，是靠着愤怒和悲伤。才支撑我和珊瑚走到今天的，但其实珊瑚早就放下了，我虽然明白，却不想承认。”
不知何时，暴雨已经停止，海风吹散了浓厚的云层，露出黎明前晨星闪烁的粉色天空。
Salve-1伸出手，手心上躺着那枚亮晶晶的芯片，“这个还给你，去完成你姐姐的心愿吧。”
说罢，它把芯片塞给梅西耶，转身向海边走去。
“等一下，珊瑚，你要去哪里？”梅西耶连忙拉住它的手臂。
Salve-1转过头来，“去一个可以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的地方。”
“那安博士呢？”
“她仍旧是我的妈妈，毕竟这是珊瑚的愿望。哦对了……”人形机器人露出一个介于珊瑚和Salve-1之间的微笑，“我给我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以后要是遇见我，请叫我Sulike。”
女孩的身后，朝阳徐徐升起，照得整个世界一片明亮。
……
趁着没有被剩余的机械巡警发现，三个人类连忙驾车逃离禁区。
老欧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了一下，已经不再流血。
他有气无力地瘫在后排上，“好险，差点就真的中F**g了。“”
安博士开着车，一路突飞勐进。
梅西耶慌惴不安地悄悄看她，发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消沉，反而还带着点说不出来的轻松感。
窗边的景物，急速后退，一夜大雨将一切都洗刷得纤尘不染。
梅西耶远眺大海，海面上久违地泛起碧蓝波浪，像最高远的天空一般。
“Sulike……”少年翻来覆去念叨着这个名字，问安博士，“这是什么意思？”
“灵魂。”安博士沉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Sulike是灵魂的意思。”
汽车路过他和珊瑚一起看童话剧的海滩，梅西耶有些卷恋地看着，而后将口袋里的小药瓶抛向后排，被老欧一把抓住。
“用不着了？”老欧挑挑眉。
“完全用不着了。”梅西耶笑着说。
汽车载着他们三人，向实验室驶去。
在那里，整个人类都有机会忘掉过去，重新拥有不灭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