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翼人原来不同意比赛，但现在没有反对我的话。
他看着我，眼神很奇怪。
我好像感觉，他有一点期待。
也许，他自己也不甘于躲在地下室里面，向往更美妙的生活。
“飞翔的感觉很好。”
他说，“就像我生来，就为了这样做一样。”
“你说这个，我也没办法体会。”我说。
“我没有想过要让别人看得起我。”陆翼人说。
我吃惊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要飞，不这样做，我就没有办法安心。没有在天空上的每一刻，都让我寝食难安。”
“我不在意过的怎么样，我只是害怕不能飞翔的日子，害怕见到永远也无法翱翔之上的天空。”
“你真奇怪。”我说，“降天翎飞得那么好，可是我看他对钻石和珠宝更有兴趣。”
“为了飞翔，我什么都不要。羽毛上的珠宝会阻碍我的飞翔，观众的喧哗也太让人心烦了。”
“无论如何，你还是要弄到钱来买汽油，现在的钱，不够你天天飞的。”
“你说的没错，没有可能一直都在天上不下来。”
“可以的话，我也想要飞啊。”我说，“那样子的话，就没有人能抓住我了。还能想去哪就去哪，真是方便。”
“真的吗？”陆翼人看着我。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别说飞了，我连陆翼人都不是……哦，对不起。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生活。”
陆翼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许不一定，也许什么都有可能。毕竟，现在我也可以留在天空中了。”
陆翼人说完后，站了起来。
在月光下，他张开硕大无朋的翅膀，随着喷气背包的声音，跃上了天空。
我发现他飞得异常的好，绕着月亮在打圈圈。
喷气背包的火光，使他就像是一颗流星，这使我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我觉得，他也许能在比赛上做的特别好，也许他也能赢得不少的欢呼。
……
到了比赛的那一天，会场前面排满了人，谁都不想错过秋季的最后一场比赛。
检票的男保安，对于我态度恶劣，但是当我拿出那一张皱巴巴的票据后，他只好将我放进去。
保安一方面怀疑，我这样的一个小鬼头，能和翼人扯上什么关系？
另一面，又不想得罪一个真正的翼人。
陆翼人在人群中好像很紧张。
我告诉他，要表现出趾高气昂的姿态。
如果一个翼人显得畏畏缩缩的，那才叫人怀疑呢。
在场内，我看到了降天翎，他正在向粉丝扔身上的配饰。
那简直是一场人为引发的**。
看到我之后，他笑着向我走过来。
“我记得你说过，要给我带来一个挑战者，就是这一位吗？”降天翎看向陆翼人。
场外的粉丝大声叫到：“不自量力！”
“看上去很有架势。”降天翎注意到了陆翼人那宽大的翅膀，“不过，我会战胜你的。我向来都能战胜所有挑战者。”
“我们也会尽力的，尽管身上没有一颗宝石。”我大声替陆翼人回话。
快要比赛的时候，所有翼人都纵身飞到高台上。
我和陆翼人坐着电梯慢慢上去，其他几个经纪人，疑惑地看着我和陆翼人。
我对他们做了一个挑战的手势，结果，几个人都回过头去，假装对电梯外面很感兴趣。
来到高台上，我帮陆翼人穿上喷气背包，一边把能想到的鼓励的话，都说了出来。
“就像你平常做的一样。”
我说，“你不是很不喜欢呆在地上吗？今天在地上憋得够久了吧，快点上天去。”
陆翼人的状态不太好。
他勉强地笑了笑，然后走到高台的前方。
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在他身上汇聚。
旁边的几个翼人，注意到了陆翼人光秃秀的棕褐色翅膀，嘲笑似地哼了哼。
降天翎高傲的头，都不愿意从正前方离开。
当哨声响起之后，所有翼人都会飞上天空，进行技巧与力量的比拼。
对于陆翼人，我的要求只是能够飞上天空，向所有人证明，他也能够做到，证明他们不是蜡缩在角落的肮脏之辈。
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那就是飞翔翼人，丝毫也不在意陆翼人是不是能飞，举止正常与否。
正如翼人们热衷于崇拜和欢呼一样，对于人们唾弃和鄙夷之物，他们往往会更加憎恨。
飞翔翼人从来都不能忍受，有一些遭人厌恶的家伙，与他们共享翼人的称号，不能忍受这些家伙，和他们有一样的样貌和羽翼。
更不能忍受这些家伙，会想着法子夺取他们独享的荣耀和名声。
一个陆翼人，靠着其他东西，飞翔在天空之上，是他们最难忍受的人，做着最难忍受的事情。
所以，当陆翼人的喷气背包响起来的时候，所有翼人都看向了他，就连高傲的降天翎也不例外。
“他在干什么？”
“看他的翅膀，他根本就不会飞。”
没有等陆翼人在天上飞起来，所有翼人就冲上来，将他扔回高台上。
“卑鄙无耻的杂种，不要脸的无能者。”飞翔翼人大声骂着。
他们撕扯着陆翼人，敲打着他的喷气背包，将破碎的零件拆下来。
“居然有一个陆翼人混在我们当中，简直是没有办法洗脱的耻辱。”降天翎说。
陆翼人缩成一团，经受着其他翼人的折磨。
“我要毁了他的翅膀。”降天翎大喊道，“让他再也没办法自称是一个翼人。”
这个时候，我不顾后果地冲到高台前方，“别打了，我们走！”
我大声喊道。
但是，愤怒的翼人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只想让不配站到这里的人，得到报复。
翼人的翅膀，是比十几个人的拳头都要厉害的东西，它轻易地就把我拍的七荤八素。
一个翅膀打中了我的脸，让我跟跄地退后好几步。
等我清醒过来时，我才意识到，我正在高台的边缘。
背后是上百米的高空，底下的人，就跟蚂蚁一样细小。
当我从高台摔下去的时候，原本蜷缩着的陆翼人，从翅膀中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是灰褐色的，童孔缩成一条黑色的缝。
在我跌落的时候，他也从高台上跳了下来。
我看到，他在空中向我伸出一只手，翅膀靠在背后，以保持身体的流线型。
我不知道我跌落了几十米，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抓住了我。
我只记得，我的手碰到他的一瞬间，我就像是撞上了一个绒毛制成的枕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在翼人的背后了。
我看见，翼人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动摇，他的身体热的发烫，就像是一个开满了火力的蒸汽机。
在离地面不到几米的地方，翼人勐然拍动他巨大的翅膀。
风浪撞击地面的声音，就连场外电线杆上的几个男孩都能听到。
接着，我和翼人就像一支离弦而去的箭，笔直地飞向天空。
风呼啸地从我身边吹过。
我知道，从来也没有哪一个翼人，能飞得这么快，拥有拍击如此有力的翅膀！
陆翼人的脸上，充满着激情和热切，眼里全是渴望和凌厉。
就连我自己也被他的感情感染，忘记了自己的高度，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个时候，观众们欢呼起来，所有人才意识到，比赛还在继续。
“不能有人比我飞的更高！”降天翎大声喊道。
高台上的所有翼人都一跃而起，跟在我们的身后。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追上我们，只需要一个拍击，就能远离他们好几个身位。
与陆翼人那巨大翅膀比起来，其他翼人镶着宝石的翅膀，显得无力弱小。
快要到一千米的位置的时候，就连降天翎，也不得不面色铁青地落下去。
而陆翼人，此时还没有尽兴。
我跟着翼人一起高飞，就像是风在主动将我们送上天空。
多一个人的负重，好像没有给他增添任何的负担。
我们很快消失在观众的视野里，接着，整个高台和观众席，也在我的视野里消失。
冰霜凝结在我的发梢和眉间，但是我们还是在继续攀升，就像脱离了地面的所有束缚——
它们都在白色云雾中消失，没有任何理由，让我们不去探索更高的天空。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质疑这个陆翼人。
也许，现在还叫他陆翼人，已经不适合了，有人擅自给他起了新的名字，叫做凛空鹰？还是绝翼鸟之类的玩意。
我的话嘛，街区帮派的过家家，已经与我无关了。
身为一个有头有脸的经纪人，必须要做和身份地位相符合的事情。
我们一起开了一间陆翼人飞翔学校。
许多其他的陆翼人，前来寻求我的庇护和帮助，在他们当中，不乏天资卓越的人。
越来越多、原本躲藏于角落的陆翼人，在天空中展翅。
也许，他们过去无法展翅翱翔，是因为从来就没有机会，直面天空。
至于那个曾经帮助他飞翔、已经被摔碎了的喷气背包——虽然他已经用不上了，我还是将它捡了回来。
我当然没有翅膀。
不过，正如陆翼人曾经说过的一样，这并不是我不能飞翔的理由。
谁知道呢？
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和陆翼人一起，自由地翱翔于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