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伍的时候交手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在学校里也有每周上交手机交给老师保管，放假了再拿回来的情况，不过那时候投机取巧，用假的模型机去偷梁换柱。上学的时候总想着多玩一会儿，毕竟越长越大就越清楚，独立自主不过是一个人对自己享乐的约束罢了，很多时候，在一些旁的事情上总能找到慰藉，或许是游戏，或许是二次元。
向卓对手机的兴趣不是很大，可能是小时候被管得太严，除了学习就是学父母做陶的手艺，虽然现在也没学出什么成绩。她不懂别人游戏里的人物感人的故事线，不知道什么叫技能，可能最大对她有吸引力的，就是那些听起来让她足够放松的纯钢琴音乐。
傅岩把手机全部发下去，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跟家里人通话，一个月只有一次发手机的机会，只有三个小时时间又得上交。很久没见的想念氛围让有的人不断落泪，向卓翻了翻通讯记录，身边的人都知道自己来了部队，所以平常也不会有人打电话，但她也不想给家里回，就觉得很烦。
正想着，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过来。
向卓有些疑惑，犹豫了半天才点了接通。
“嘿哟，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再也不和我联系了！”
向卓一听声音就不自觉露出笑容，她清了清嗓子：“哪有，这不是刚发了手机要和你说嘛，你这咋还换手机号了，吓我一跳根本不敢接。”
“换个陌生号诈诈你呗，看你还能认出我不？”
“你真是有病啊方诗译，”向卓笑着说，“你一天不作妖浑身不舒服是不是？”
对方冷哼了一声：“你个没良心的还想着跟我打，骗鬼呢吧。怎么样，在哪儿苦吗，还习惯吗？”
向卓长长叹了口气：“还行，就是有时候有点累，最近受了点伤还在养着呢。”
“卧槽？咋受伤了，你和人打架了？！”
“嗯啊，打得还不少，我告诉你就在这儿天天打人，我回去了一定第一个把你撂地上。”向卓哈哈笑了几声，“行了都是机密不和你多说。你怎么样啊，算算时间都要期末考了。”
“是啊，这不刚考完嘛，我跟你说啊我昨晚上真的熬了一个通宵，我们一宿舍女孩子今早上脸都没洗上了战场，哎幼，不挂科就行了，真烦啊那些知识点儿背得我头都大了。”方诗译好像伸了个懒腰，声音开始夹了夹，“诶，你在哪儿有没有遇到什么相好的？”
“滚滚滚，你们这种有夫之妇千万别来揶揄我啊，”向卓说，“咋啦，你们家小驰子没在一旁侍候？”
“他忙着毕设，没空搭理我。”方诗译说，“不过你真的要在里面待两年吗，那我能去看你吗？”
“别来了，你们好好准备毕业的事儿，”向卓说，“对了，你不是说叔叔的工作室缺人吗，你不打算帮忙？”
“你们懂陶我又不懂，那些瓶子罐子跟我的金融能搭在一起吗，难不成我去前台收账啊？”
“说的也是。”向卓说，“反正现在离得远，行吧，那你们自己考虑考虑，我……我给家里回个电话。”
方诗译顿了顿，说：“行。向卓，好好跟你爸爸妈妈说，我上一次去看他们的时候，感觉他们还是挺想你的……”
“……”向卓吸了口气，“好，挂了。”
挂断电话，向卓才松了口气。
“他们还是挺想你的……”
是吗，很想吗，有多想啊。
向卓把妈妈的手机号拨通，不过三秒对方立刻就接了。
“小卓啊……”
向卓立刻把手机拿远了。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才把手机重新贴在耳朵旁边，叫了一句：“妈妈……”
“诶，小卓啊，你吃饭了没？”
“嗯，刚吃过中饭。”
“那，你们训练很辛苦吧，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
“好。”
“好，那就好，那，我……诶？你……”
手机好像是被人拿过去了，向卓下意识把手机离得稍微远一些，不过没有听到其他不想听到的声音。
向卓父亲拿过手机，说道：“你在那儿要多交些朋友，不要随随便便就动手打人，也别落下学习，想要什么我和你妈可以寄给你。”
向卓眼里蓄了泪，压重了声音没让人听出来她的哽咽：“不用……我什么也不要。”
“你给我。”向卓母亲把手机拿回去，把她父亲推远了才说，“小卓啊，在部队里好好吃饭，注意身体，也要注意安全，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我哥没在家吗？”
“噢，你哥今天有一个展览，他的这件作品是帮一个大公司的客户做的，现在是初展。”向卓母亲说，“就是你说特别丑的那一套。”
向卓笑了笑：“嗯，那就好。”
“你在那儿好好的啊。”
向卓抬手抹了抹挂在眼角的泪珠：“昂，那，我去找我哥说话。”
“行，你一定好好吃饭啊，照顾好自己。”
向卓点了点头：“知道了。”
刚挂断电话，向卓盯着来电显示就笑出了声，她哥向羽。
“哥。”
“小丫头上回不接我电话，你是要造反吗？”向羽朝着电话吼了几句，“走的时候都不和我说一声，你一天天想干嘛呀？”
“行了行了，你之前话没这么多的，”向卓说，“我听妈妈说你在展览会上，怎么听着你那儿没声音啊？”
“这不是掐着点等着给你打电话吗？”向羽说，“我在走廊待着呢，这会儿你几个叔叔在台上讲话，我懒得说，不过方叔叔真的能说，我看在台上都待了十来分钟了。”
向卓笑了笑：“方叔叔的嘴上功夫都遗传给了方诗译，刚才还打了电话烦我呢。”
“那可不。”向羽朗声笑了笑，“怎么样啊，哥给你推荐的地方，是不是还挺不错？”
向卓倒是没搞怪，她认真思考了一下才说：“嗯，挺好的。毕竟你在这里待过，有时候兄妹之间是有特殊感应的，我觉得好也不稀奇嘛。”
“你开心就好了。”向羽说，“我之前那几个排长前辈，好像大多都退伍了，等你回来了可以带着你去见见他们。”
“好啊，对了哥，妈妈的高血压还好吗，还有……爸，爸的胆固醇也高，你平时多看着他俩吃药，注意饮食。”
“放心吧，我看着呢，你别操心这事儿了，好好训练，回来了你想做什么哥都支持你。”
向卓眼睛亮了一下：“那我想和你去三亚玩。”
“成成成，”向羽朝旁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你把这些文件先给前台送过去，待会儿我带着几个前辈去签字，行行行，我马上过去，诶，好，谢谢，辛苦辛苦，麻烦您了啊……”
向卓叹了口气：“行了，我不和你说了大忙人，你快去吧，别让人家等你。”
向羽回完话才对着手机嗯了两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一口气打完三个电话，嗓子都有些哑了，但说实话出乎向卓意料。这几个月她几乎是开了机之后等个三五分钟立马关机，然后再把手机交上去，今天倒是，说了这么多都让她很开心的。
真奇怪啊，似乎只有自己消失一段时间之后，那些原本破碎的感情才会有一点恢复的迹象。即便是，即便好像假象，但至少给人的第一感觉还是良好的，很温暖。
远处的傅岩盯着向卓的背影，很久很久。
向卓转过身的时候还和傅岩对视了一下，向卓把手机递给傅岩：“排长，我打完了。”
傅岩点了点头：“嗯。感觉你心情不错。”
“害，总是会这样的嘛，人总会想家的。”向卓说，“那排长，我先走了。”
“等等，”傅岩说，“一会儿迟队过来接我们，去医院复查。”
向卓颔首：“行，那我在那边等你。”
三个小时时间多短不短，说长不长，陆续收回手机的时候，有一种高中刚放完假然后晚上回学校去上晚自习的感觉，激情被强压在血液里半天都无法停止躁动，有几个激动地不行只能去操场跑跑圈降降火。
迟一西把车直接停在了训练场旁边，摇下窗户敲了敲玻璃门：“诶，上车了。”
向卓钻进了后座，迟一西把副驾驶座位上的文件刚拿走，就见傅岩从另一头上车，坐到了向卓跟前，只能又把文件放回去。
“哟，今天这么安静啊，和家里刚打完电话？”
向卓点了点头。
“想家了？”
“没有啊。”向卓说，“小时候挺喜欢离家出走的。迟队，我看我们训练场重新换了设施，这几天是其他旅部要来吗？”
“是啊，今天下午就该到了。”迟一西说，“宿舍都已经安排好了，其他旅部来咱们得尊敬且表示友好，除了考核尽量不要起冲突，知道了吗？”
“我肯定不会动手的。”向卓低声说道。
迟一西笑了笑。
“那于排长的手臂怎么样了，这段时间都没看见他。”
迟一西说：“他和你们敖排忙，但恢复的不错，现在已经把悬吊带撤了。傅岩，我估计你手腕也得再等一段时间，但我想这些考核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但还是要多注意一些。”
“好。”傅岩说。
“嗯？”向卓睁大了眼睛，“排长，你也要……你不是说你不去吗，你骗人。”
傅岩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去了？”
“好像是哦。”向卓仔细想了想，傅岩似乎没有亲口说过他不想进，一直都含湖其辞，“那刚好啊，一个都不能少。”
迟一西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们之前的检查报告拿好了啊，一会儿别耽误事儿。”
“都带了。”
*
于航安刚从医院门口出来，敖日格勒帮他把东西提着，正好碰上了迟一西他们。于航安本来还想着回去了再去见迟一西，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面。
“迟队，”几人互相行了礼，于航安说，“其他旅部这些天陆续到场，我和敖排打算搬回原来的老宿舍，申请表一会儿回去了拿给你签字。”
“行，”迟一西说，“正好老宿舍跟傅岩是对面，离得近可以互相帮忙。”
“迟队带着俩来复查？”
“是啊。”迟一西回头看了看傅岩，又笑着看着他俩，“这小子这次要进513，带他来好好看看，希望考核的时候别掉链子。”
于航安和敖日格勒瞪大了眼睛，傅岩能松口简直是个奇迹了，这些天他们忙着准备考核的事情也没听说傅岩的事，现在知道了之后，作为几乎是看着傅岩成长的前辈来说，多的是欣慰。
“你小子，总搞这种惊喜是吧？”敖日格勒指了指傅岩。
“那快去检查吧，等你夺了榜首我们再细说。”于航安说，“今天人还不算多，快去排队吧。”
迟一西点了点头：“那你们先回。”
向卓倒是没太大问题，傅岩的情况就是有些棘手，平常拿东西，写字倒是没有问题，但如果提重物，做剧烈运动可能就不是很行了，软骨损伤静养为上，但考虑到傅岩自己的意愿，医生还是建议傅岩量力而行。
迟一西听到这些脸色有些不好。
其实有伤，傅岩的情况是不太适合的，可现在傅岩自己愿意去考核，迟一西只能尊重他。医生重新给傅岩手腕上缠了绷带，绕到虎口又绑了几圈。
“考核的时候尽量不要太用右手，”医生嘱咐道，“缠紧些你会舒服一点，但是考完你就得暂时制动，具体时间得看你自己恢复情况如何。”
“好。”傅岩把包好的手腕转了转，除了轻微的痛感再无其他不适，“我觉得恢复的还行。”
“你自己有数就好。”医生把检查单子递给迟一西，“迟队长，考完之后建议你亲自带他来一趟，现在年轻的小伙子总不拿身体当回事。”
迟一西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谢谢医生，”傅岩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迟队，我们走吧。”
向卓在门外等着傅岩和迟一西，两个人出来之后表情还算轻松，回去一路上向卓都没说话，靠在座位上眯了一会儿。
“你进513是毫无悬念的，别有太大压力，拿不拿第一都没关系，首先是要保护好自己，我们几个只能帮你到这了。”迟一西看了眼导航，“我告诉你啊千万别逞强，咱们旅的排面可以丢，但是人不能有事。”
傅岩说：“知道了迟队。”
“别刚嘴上答应了但不往心里去。”迟一西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于排和敖排是因为什么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傅岩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刚到营地，外面就停了几辆装备车，穿着同样军装的士兵列队整齐，按照顺序往营里走。迟一西把车停下，等着前面的队伍先进去，向卓一下子就醒了，揉揉眼睛趴在窗口看了看外面。
“哇，不是还有几天吗，现在就来了？”
“这都是其他旅部的。”傅岩说，“提前来报到，熟悉一下环境。”
“好多人啊。”向卓皱了皱眉，“我们是不是挨个和他们比啊？”
“就跟你考试差不多，每个人相同的任务，不过最后应该有对抗，具体考核项目还没公布。”傅岩歪头看了看窗外，“其实人也不多，加起来也就……应该不到一百吧。”
向卓眨眨眼：“我希望我们旅部把前十全占了。”
“勇气可嘉，指日可待。”傅岩笑了笑。
迟一西发动车辆，说：“见识见识其他能人吧，一会儿他们会在训练场集合，估计贺子炎已经带着人在训练场等着了。这样，我先送你俩去训练场，我去找你们陆队。”
向卓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