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留声这两年在戒毒所里表现不错，戒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再不喜欢再不接受自己被人注射毒品而后时不时需要这些害人的东西维持生命这一件事情，但真正发生之后，所有不情愿和排斥抵触是不会有任何用的。
魏留声可以忍下这些欲望，全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把害他的人绳之以法。两年前，那一场审讯之时魏留声表现出来的那一瞬间的不对劲，同时也是让他有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刘向和魏留声在某一瞬间非常像，他们都以为自己落入警方之后，似乎就是死路一条。犯了罪就是给这个人贴上了标签，不论这样的标签是怎样的曲折离奇，都不会因为感人或者令人唏嘘而有所改变。因为过去的犯罪和现在的犯罪，会对自己造成什么样子的影响，现在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似乎只有死在了审讯室里，才不会有人觉得这个人真不该如此，而是丢下一句就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破釜沉舟这样子的心理状态，常常是长时间积攒自卑和无可奈何，只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就该是彻头彻尾的坏，不应该再被扯上一层旁人眼里的可怜和惋惜，这是不对的。这样的别样目光让人会不舒服，还不如死了痛快。
刘向是典型。
倘若没有毒品这件事儿，魏留声的结果也是一样的。但是并没有，他自愿进了戒毒所，自愿跟这些害过他的东西正面对抗，胡先骆和刘涛亲自把他送了进去，却比任何一次都希望这个人能够快些出来。
当然，魏留声提供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那就是除了老三，还是亚瑟这个人的存在。
亚瑟只是存在于这些人的口中，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魏留声没有见过他，但凭着感觉，看到照片上的那个亚瑟还是摇了摇头。
胡先骆对这个人有别样的信任。
禁毒支队得到消息之后很快就封锁了所有通道，加强了武装戒备，没让任何人闯进戒毒所。后来听说亚瑟被抓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年过后，魏留声还要继续服刑三年。
“关于亚瑟，抱歉胡队长，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胡先骆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上：“这个人不是亚瑟，但是从嘴里也撬不出什么东西来，甚至他迫不及待想要我们给他一个罪名。”
魏留声说：“就是这样。只要是狩猎帮的人，都有这样一个特点，如果任务失败，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自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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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亚瑟洗脑能力还挺强的。”
“这不是洗脑，而是他的阴谋。”魏留声说，“你知道吗胡队长，324和546其实才是最不一样的，他们只想拿钱去赌，享受那种乐趣，所以根本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这个人在你们到达之前杀死324，想来，根本就没有让他拿钱走人的意思。”
胡先骆神色微敛：“546，可能也……”
“是的，所以我怀疑，102康振年也已经……”魏留声话音一顿，“哦不，胡队长，康振年的母亲既然还在医院接受治疗，说明康振年并没有脱离组织，只要找到康振年，我想，亚瑟的真面目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胡先骆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是，魏留声，关于刘向，你真的没有别的想要说的吗？”
魏留声摇了摇头。
“原生家庭，有什么想问的，还是需要问问她的父母。”魏留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很奇怪吧，为人父母却不关心孩子的身心健康，甚至没有察觉一点点反常，这不是失职，是完完全全的不想负责任罢了。通过您说的刘向的情况，我只能说，有的父母就是这样，他们天生冷澹，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感情，就算是亲生的，血液里的亲缘关系也没办法改变人性之中的冷漠无情。刘向……如果换了一个家庭，或许一切就好了。”
“所以说，亚瑟是个人物。”胡先骆沉声道。
魏留声垂下了眼帘。
“这些，是这次任务里死亡的人的照片，可能有你想要找的人。”
魏留声盯过屏幕里一张张滑过的人脸。
“我就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魏留声笑了笑。
“但这些并不重要，胡队长，我还有一事相求。”
胡先骆看向魏留声。
“我想，见见向卓。”
*
舰船火场之中。
“我给过你机会的，可是你没有与我交换……”亚瑟手里捏着一本笔记，故意翻开几页亮给他看。
“那真是可惜了，这种卧底就不应该有任何东西留下来，就应该一把火烧了干净！”
亚瑟将手中笔记撕成碎片，随手一样，即刻被火苗吞噬殆尽。
“不要……把他还给我，不要……”
“哼……我只想告诉你，你带不走他！傅岩，你也留下吧……”
——
“排长……”
“这是烧湖涂了吗？”
“别瞎说，做噩梦了吧，怎么流这么多汗……”
“去喊护士过来看看。”
傅岩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向卓立刻惊喜道，“醒了醒了，排长，你怎么样，还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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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岩动了动手指。
“要坐起来吗？”贺子炎忙将枕头靠起来，扶着傅岩往后靠。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马瑶呢？”
“她没事儿，就是手脚上伤口比较大，恢复起来有些慢，近期都下不了床，两个队长现在在上面陪着呢。”田银帮他把被子盖好。
向卓把手背到身后：“那你醒了我就先出去了排长。”
傅岩偏首看了她一眼：“去吧。”
刚出门向羽就过来了，向卓刚想着给他哥打个电话问问的，从五井回来之后就没再见过向羽，紧接着又是处理伤口又是帮忙签字做笔录，一忙就给忘了。
“让我看看手，怎么样了啊？”
向羽仔细看了看：“这包的怎么这么潦草？”
“就是被刀片划了一下而已，”向卓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疼了，也多亏了这刀片我才能有翻盘的机会，不然真的手无寸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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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向羽皱了皱眉。
“你回家了？”
“不然呢，一晚上不回家总得先回去给爸妈说一声没事儿，我走的时候和陆队说了，待会儿我自己回去你跟着部队走。”向羽说，“爸妈刚急着过来要看你，我说你没受伤这才没跟来，想着你们探亲假这样一耽误可能也就没了，不值得再回家了。”
“啊？”向卓把她哥手耍开，“你怎么这样啊，那我总不能因为受伤了不回家吧？那这几天我住哪儿？”
“乖，又不是回不了家了，我听说你们要参加什么比赛，得赛前准备还要选人，加油把比赛赢了再回家不迟。”向羽拍了拍向卓肩膀，“懂事儿点，别让爸妈白白担心又什么都做不了，有什么事和我说。”
“噢，行呗。”向卓看了看向羽，“你是我哥我听你的。”
“好了好了，照顾好自己。我妹又不是娇气小姑娘，大孩子了都，哥哥在家等你。”向羽揉了揉她脑袋，“我去和陆队他们说一声就回去了，你的行李陆队放他后备箱了，取的时候找他拿。”
“好。”向卓摇了摇手，“哥哥拜拜。”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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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燐和迟一西跟旅部商量了一下，将马瑶转到了旅部医院，几个人商量了一下都打算先不回家了，一是时间紧迫，二是被这一出整怕了。其实亚瑟的目的模棱两可，说是为了让傅岩来，但是傅岩根本没有任何能够利用的地方，再说向卓，根本也没惹任何人也被牵扯了进来。马瑶也是，家在内蒙却三番两次被人当做靶子使，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在告诉他们，两年前的阴霾还没有完全过去。
亚瑟被抓住之后，和当时的魏留声一样不想要交代任何事情，似乎所有东西都跟他无关。
这个人不是亚瑟。
孟巍指了指大屏幕上的人：“这个人不属于中国公民，他原籍在F国，但是他在原本的国家并没有任何履历，相当于是黑客了。所以现在我们怀疑，这个人F国的国籍也是假的。”
“可他能说流利的汉语。”张尧说。
“他入境时间显示的是十年前，十年间竟然没有出入任何人公共场合，也没有出行活动记录，这都过去多久了，我不相信他一直在一个地方盘踞。但现在我们掌握的东西太少，查他容易是容易，就是不保真。”
刘涛皱起眉头：“他们本来就没想着让我们查出来这些事儿，找了个替身而已，我们能查无此人，肯定是被人动了手脚的。只要他不说，就算我们用刑罚威胁，也不一定奏效。”
“那怎么办？”
刘涛说：“亚瑟嘛，如果能轻易抓住就不叫亚瑟了。但是这个人有用，从他嘴里虽然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但是……他们的枪，是有来头的吧？”
孟巍眼前一亮：“威尔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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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涛打了一个响指。
“这两年因为钢厂突发事故，上下级大换血，这些事一直被耽误，我有预感，这些事儿很快就能被查出来。”
此时除了傅岩和向卓还有马瑶，其他人已经安全回了旅部。陆燐和迟一西给马瑶办了住院手续，甄乐一直陪着马瑶没离开过，陆燐和迟一西暂时没有管她们两个人，出门就看见傅岩和向卓站在了一起。
该说不说，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
但是……不合适。
真的不合适。
“咳，咳。”陆燐清了清嗓子。
迟一西挠了挠头：“这个，向卓你手怎么样？”
“没事了没事了。”向卓把手举起来晃了晃。
“那你，发烧是怎么回事儿？”陆燐皱了皱眉，“感冒了还是……？”
傅岩摇了摇头：“就着凉了，我现在好了。”
“那行，你们先看看马瑶去，我和你们陆队去和胡队说一下情况。”迟一西说道。
“噢。”
陆燐和迟一西走了之后，向卓才皱眉问道：“这两个队长好奇怪啊，怎么了？”
傅岩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个，排长，”向卓看了看傅岩，“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喊万绥宁前辈的名字，贺子炎他们还问我了，但是你放心我没和他们说，大家都挺担心你的……”
傅岩点了点头：“我知道。”
“可我还是……那什么，我虽然没有理由去和你说那些所谓宽心的话，但是我还是……排长，我……”
傅岩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向卓说，“我想说你一直纠结他的死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
傅岩愣了愣。
向卓说：“是，我可能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但是傅岩，一个人沉溺于过去是不会看到未来的风景的。你只看到了流血牺牲，只看到了有些人被藏在黑暗里无法见到光明，但是你没有看到这些牺牲背后有多少人是向阳而生的，一个解释，一个名分，根本不算什么，比起这些人的性命，这些东西不是非要存在的你懂吗？”
“……”
“你是教给我很多事情和道理，但是你从来没有教过我怎么面对自己的战友。”向卓说，“你知道了我猜出来万绥宁前辈的事情之后，并不是想对我说他的战果，而是一味地向我灌输他牺牲的悲壮和可惜。傅岩，我没有经历过，所以仅凭着你说我是不可能理解你的情绪的，我只会站在你的角度上跟你一起缅怀过去，敬重烈士，那生出的一点想要帮忙带万绥宁前辈回家的萌芽只会在这种思想的浇灌下枯萎，并不会生出花来。”
“你在亚瑟面前，伪装得并不好，你在所有人面前伪装的都不好。陆队和迟队恐怕都不敢在你面前提万绥宁前辈的事情，因为什么，因为你害怕，因为你，才让万绥宁前辈没有办法被所有人光明正大的提起，只要有人提起，你都会第一个做出反应，而这种反应是没有人愿意看到的。我知道你很厉害，你是排长，你是我们的前辈，但是傅岩，这一点完全是你的弱点。如果这次是真的亚瑟，他拿这个消息诓你，你是不是当时真的会从我和马瑶两个人之间选一个？”
傅岩看向向卓：“……你逾越了。”
向卓低声笑了笑，但是嘴角却没有任何笑意。
“向卓，万绥宁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这样，你是没有经历过，所以你不理解我的情绪和感受，这是正常的。”傅岩说，“但是……向卓，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堂堂正正带他回来，你觉得我会在那种情况下选择你们两个人其中一个的性命吗？你觉得我会那样做吗？”
向卓看向傅岩。
“可你犹豫了。”
傅岩：“……”
“排长，下意识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但要换作是我碰上这种情况，我可能会选择自杀吧，毕竟选哪一个都是难过。”向卓摇了摇头，“害，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排长，如果……如果当时真的要选一个人，你会选谁啊？”
傅岩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选我，还是马瑶？”
傅岩愣了一下。
这算是世纪难题了吧。很多时候，这些从战友里选一个才能达到某种目的的事情，是毫无人性且考验人的东西，一旦行差走错，一旦选择了，无论如何都会后悔，剩下的那些人总会背负一辈子的愧疚。这道题无解，从来都没有答桉，除非这个剧本有人改写。
向卓歪了歪头：“排长，这是一道非常典型的题，但是，从来没有正确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