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迟一西在毒场救回来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小孩儿让他至今印象深刻。
那个小孩儿是这些被骗走绑架小孩里面最沉着冷静的一个，他虽然年纪很小，但是没有哭过，迟一西把他们带回来让父母领走的时候，也是他最沉默，到最后也没有父母来，一问才知道，他本身就是一个流浪的孩子。
这小孩儿性情坚韧，丝毫不愿意受恩于任何人，别别扭扭地向迟一西道了谢，自己一个人跑掉了，后来再找也都没了音讯。
*
万绥宁碰见这个小孩的时候，他已经长成大人了，个头不算太高，少年模样，但是一直做着偷鸡摸狗的事儿，有一次在大街上偷人家包被万绥宁逮个正着，追着跑了几条街，万绥宁见这孩子可怜，就让他给人道了歉，就没再过多追究。
那个人还挺好说话的，拿了包朝万绥宁道了谢之后就匆匆走了。
万绥宁一把揪住那小孩儿后领。
“真是的，多大了还偷东西，你知不知道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啊？”万绥宁说。
“你松开我！”那小孩儿真的差点被拎起来，一条腿在空中勐踢，“你放开我，放开！”
“哟，还挺凶的。”万绥宁把小孩儿放下来，“你家在哪儿啊，父母呢，要让父母知道了肯定要打你的。”
“我没父母！”
“怎么会没父母呢？”万绥宁皱了皱眉，“那你怎么长大的？石头缝直接蹦出来这么大？”
“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孩抹了抹鼻子上的灰，撒腿就要跑。
万绥宁伸长手臂挡了一下，说道：“你成年了吧？”
“不知道。”
“那你身份证呢？身上有钱吗？现在住哪儿啊？”万绥宁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那孩子抱起手臂看他，但是一个问题都不回答。
“我正好要去吃饭，走吧，哥哥带你吃肉去。”万绥宁见他不说话，隐隐传来几声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就知道他铁定是饿了。
把人半推半扯塞进了一家拉面馆，万绥宁扣着他肩膀让他坐对面，然后要了两大碗牛肉拉面。
“大碗够不够你吃啊？”万绥宁剥了蒜给他。
小孩儿舔舔嘴唇，咽了口口水，说：“能。”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父母没在身边？”万绥宁把先上来的那一份面推到他面前，“……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小孩盯着快子，然后看了看自己满是污垢的手。
“怎么了？不会用快子吗？”
他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走走走，我先带你去洗手。”万绥宁拉着他站起来，问老板娘洗手间在哪儿。
“直走左拐！”
“好，谢谢。”
这个小孩儿穿着一件非常不合身的皮衣，应该是人不要的，上面破了好多洞，皮料也被拉花了，裤子拖到脚底一直踩着，沾了泥还是什么的，脏兮兮地根本没法看。
小孩儿盯着面前的水龙头，先潦草地涮了下手，然后低头就要凑上去喝。
“唉唉唉，干嘛呢，这是洗手的，渴了一会儿有面汤，我给你倒。”万绥宁立刻制止，“你先把手洗干净了。”
等能够正常吃饭，面差不多放坨了，万绥宁把自己后上来的那份换过去，看着对面的小孩儿狼吞虎咽，生怕别人和他抢食似的，万绥宁把面汤碗放在他旁边。
“你为什么要带我吃饭？”小孩儿问。
万绥宁挑了挑眉：“我闲的。”
“你问的那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认识的人都叫我耗子，我从小就是在街道里混吃等死的人，你给我买面我谢谢你，但是你别指望我还。”一口吞了一瓣蒜，他说，“把我弄死我都还不起。”
“那你多大了总该知道吧？”
“18，咋啦？”
“那刚好啊，要不你去当兵吧，部队里生活条件不错，总比你在这鬼地方强吧。”
“我不去。”小孩儿摇摇头，“我不是那块料，我只要能活着就行。”
“那你就算为了活着也不能去偷人家东西啊，这很不道德，也很不礼貌。”
“礼貌算个屁，那我爹妈要有道德干嘛不来找我，肯定是他们故意把我丢了的，你怎么不去和他们讲道理？”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小孩儿，一个人在这世上，多多少少都会遇到不公平或者恶心的事儿，你就不能用其他恶心的方式去回报他，这样你只会觉得人人都是邪恶的，但总有人是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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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说你自己是个好人吗？”
万绥宁笑了笑：“嗯，我不算好人吗？”
“哥，你是干啥的？很有钱吗？”
“我，当兵的啊，所以我刚才说让你也去。”万绥宁说，“有钱倒不至于，至少买面的钱还是有的。”
“那你叫啥？”
“我？我叫万绥宁，绥靖的绥，安宁的宁。”
“我不识字儿，你说了也没用。”小孩儿嗦了口面，抬起头说，“那，哥，我跟你姓行吗？”
万绥宁差点喷出一口面：“啊？”
“你这名字好听，我没听人叫过。行不行，哥？”
“呃……行倒也是行的，那你叫啥啊，总不能叫万耗子？这也太……”
“那你给我取个名儿呗。”
“我？”万绥宁挠挠头，“那个……那要不我叫万绥宁，你叫万绥安，你看行吗？”
“万绥安？”
“昂。”
“成，我不挑。”
“行，那你既然跟我姓，就听我的，以后别再偷人家东西了，我待会儿带你买两件衣服，然后你去找个好的工作，别混日子，有机会我会常来看你的。”
“行。”
*
半年后。
万绥安来信，说自己找了民警帮助办了身份证，还找了个家具公司叫gelaifang（因为不会写字用拼音了），自己做一些卖家具，收票的工作，现在已经不偷不抢了。
正在万绥宁觉得欣慰之时，陆燐和迟一西告诉他上级要求实行卧底计划，由万绥宁担重任。
万绥安几个月都没有收到万绥宁的回信，本以为是万绥宁忘了，或者是这几个月他忙，他还专门去邮局看了看，但是都没有收到信。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偶然间听见工作室几个人谈话，说是要把一些货运到海外去，但是不能走正规渠道，得想办法托关系去。
万绥安当时还没觉得什么，但是回了休息室之后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什么货运输不能走正规渠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不走正规渠道那货肯定有问题。
等到把那批家具托上船，万绥安估算了一下船上的重量，又看了看吃水线，那底舱里定然是装了别的东西，那晚船走的时候，并没有安检人员过来检查核实，一晚上非常顺利的出海了。
万绥安想要从他们口中套出来什么话，但是都没有成功过，万绥安觉得自己可能上了贼船。
果不其然，等下货的时候，万绥安才发现底舱里不仅有一些珠宝瓷器，最里面还有一箱子白色的粉末，全部用透明包装袋密封着，那些人搬东西的时候小心翼翼，然而他收发票的时候，底舱那些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来源证明。
就算他再没见过世面，古董和毒品这两样东西，在多少人眼里简直就是财富和精神慰藉，实在是太具有吸引力了。万绥安想方设法想告诉万绥宁，然而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他做事老实，直接就被带去了一个小岛上，那里不再有之前认识的人，万绥安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满脸稚气，少年模样，他说自己叫水手，因为水手可以纵横海洋。
和万绥宁的海军，说起来是本家。
几个月之后，万绥安发现了伯拉罕身边，有一个特别熟悉的人，万绥宁。然而那个人和万绥宁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别人都叫他海鸥，他痞，纹身，抽烟喝酒，甚至万绥安亲眼见过他吸毒。万绥安不相信这个人是万绥宁，直到有一天，这个人向外面传递里面消息的时候，被万绥安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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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绥宁什么都没解释，万绥安就懂了一切。
卧底的这三年，水手和海鸥并没有过多交际，但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都在偷偷合作着，给外面的蜂鸟传递消息。
可是好景不长，万绥安在给蜂鸟透漏伯拉罕要出现在公海附近时，被伯拉罕的手下发现了，消息虽然传出去了，但是里面的人也已经知道了，这无疑是一个赤裸裸的圈套。
万绥宁那晚找过水手，告诉他不要慌张，一切他会解决。万绥宁在传递消息的地方故意留下了代表自己身份的东西，伯拉罕没有立刻就把万绥宁抓了，还是带着他去了金三角。
万绥安跟着这些人去了较为安全的地方，临走时万绥宁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摇摇手，站在船舷上歪头笑了一下。
万绥安没有想到的是，万绥宁是用自己的命去解决这件事。只有海鸥身死，水手才能活下去。
水手后来成为伯拉罕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但因为水手性格古怪，很多时候望着海鸥出神，可伯拉罕最厌恶海鸥，就让人剜去了水手的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