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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哥哥与蝈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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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定,李岑安为难地看了眼孟淑妃,挤出一个无奈而包容的笑。靖王不在乎她的委屈,她却要叫孟淑妃知道。高高在上的淑妃端的高风亮节,见着她的委曲求全,总会表示一二。

秦镜教她莫要讨靖王的不快。孟窅依仗的是靖王的宠爱,以色侍人者便如当年的小周妃,终究不是长久的出路。她能依仗的是贤惠主母的名声,一时受些委屈不算什么。秦镜更指点她及时利用这份“委屈”。

“娘娘往日为靖王、为王府劳心劳力,大王和孟淑妃都是看在眼里的。前阵子叫李公的事连累,大王自然迁怒下来。娘娘不妨‘受些委屈’,好叫大王和淑妃想起娘娘的稳重大度,也好叫世人看清孟妃的为人。”他又拿敬贞王妃的旧事与靖王府的情状作比较。“敬贞王妃其人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后背着大王多年的误解,即便如今看似沉冤得雪,人不在了,还有什么意思?!何况,大王至今未有明示,只怕还怨她一时冲动,折损天家的颜面。”

李岑安不由想起朝阳公主和梁王府,似有所悟。

秦镜继续说道:“再有,当年小周妃霸宠六宫,头一个不赞同的还是孟太师。老奴想,孟太师一世清明,难道只因为孟妃是自家姑娘,就真的瘠人肥己?那咱们这位太师只怕爷是个老糊涂虫,也枉费天下学子敬仰。”

李岑安眼前一亮,旋即又想起孟家男子尽数在芷州老家丁忧。天高皇帝远,即便在京城制造舆情,一时半会儿也伤不到根本。而且,孟太师是当今的老师,当年他忤逆大王,一力反对小周妃为后,大王最后也未曾降罪,可见其在当今心中的地位。如果不小心运作,恐怕大王最先就要拿挑事的开刀。

秦镜也是同样的想法,话里接着就劝她暂且蛰伏为上。“宁王的身世给大王的打击极大。大王之所以不坐实宁王的罪名,只怕还是为了自己的颜面。一旦小周妃偷龙转凤的大罪坐定,大王当年嬖宠奸佞逼死发妻也就成了事实。试问,那位君主愿意在史书上留下自己德行有亏,被人愚弄于股掌这样一笔污点。”

李岑安方才惊醒,把自己私心里那点跃跃欲试掐断在萌芽中。她背后没有阳平翁主,没有太师府,李家上下无一能承受大王的雷霆之怒。

拂过湖面上卷着刺骨的凉意吹动岸边的帘幔,琉璃宫灯中的烛火在风中岿然不动。李岑安在明亮的光照中回过神来,听见孟淑妃正关切地问话。

“平安可好?稍早,你只说孩子有些咳嗽,果然是着了凉,可严重?”

今年的座次是桓康王亲自指定,靖王府的座位就在她的左手边。往年,王座两侧总是梁王与宁王轮流抢占,多数时宁王在右边,梁王在左边。今年的章程上鲜红御批注语,朝阳梁王宁王依次在右,靖王恪郡王恭王在左。

恪郡王依旧言笑自若。他与崇仪交好,从不避讳桓康王,自是胸中坦荡。

恭王好好一个王子,座次却在最末,莫怪恭嫔全程笑容僵硬。她自己的座次也在远远的后方,堪堪能看见恭王的一个背影。恭王妃的女眷只来了王妃童晏华一个,听说曹侧妃脸上发了疹子,不能见风,谁知道是真是假呢?

李岑安张嘴一动,冷风钻进来,冻得齿根酸疼。

一边,孟窅轻松莞尔。“当真只是有些咳嗽,再不敢诓骗您的。只是这两日的风又硬又冷,这才把他留在家里。听说不能进宫来给父王和您请安,平安还与我不高兴呢!”

孟淑妃不信,平安最亲孟窅,哪里会不高兴,只是舍不得与孟窅分别罢了。

孟窅又解释说,留了徐燕在家看护平安,多吃两碗川贝炖雪梨,不日就能痊愈。

“平安生得弱一些,多亏你精心养着。”说起孩子时,淑妃眼底流露出一瞬黯然,很快又被她掩藏过去。“大王也想他了,过年的时候可不能不进来。”

李岑安得体地笑一笑,一壁点着头,仿佛一直在参与她们的对话。

崇仪偏首看进孟窅眼里,柔情一笑。“正是想着过年必得进来请安,才让他在家多养两日。”

孟淑妃便也点点头,视线眺向热闹的湖面上。

冰面上,红漆锃亮的冰床飞驰,令琪挥着鞭子一马当先。梁王满意地噙着笑,见胡瑶明显流露出的担心,也难得没有恼她的慈母之心。端宁郡主没有下场,她变得十分安静,小心翼翼地守着她的母亲。

恪郡王家的两个哥儿紧随其后,兄弟俩哈哈大笑着。池晚和韩玉点着兄弟俩摇头苦笑。“都是郡王惯得,活脱脱两只皮猴子。也不怕冷风灌进肚子里,回头嚷着肚子疼。”

韩玉看得开,反倒好笑地拆池晚的台。“姐姐素日不也纵着他们胡闹,我说一句也不许,如今倒看不惯了?我刚才可听见,您早早叫孙耀庭准备羊汤呢!等散场给他们灌一碗热热的汤,也就不担心了。”

恪郡王见妻妾和睦说笑,自饮一杯,心中十分畅快。看着始终滑在姐姐身边的阿满,转头与崇仪碰了一杯。“我家两个小子只会疯玩,哪像阿满沉得住气。”

崇仪也在看着两个孩子。臻儿的活跃不输堂弟们,只是女孩子到底力小。阿满落在队伍后面,不紧不慢的节奏却最惹眼。

结果不出意外,果然是琪哥儿独占鳌头。孩子还小,对输赢没什么执念,令珣令琏兄弟俩意犹未尽地要求再多滑一会儿。臻儿也很尽兴,玩完一圈回来,抱着孟淑妃的腿大呼过瘾。她第一回体验冰床,开心得不得了。

孟淑妃摸摸她的小手,手心还是暖的,便放心了。她也准备了甜汤,正叫桐雨喂她。

桓康王奖励了一套马具给夺冠的令琪,又单独把阿满叫过去,温和地问他:“你怎么只跟着康宁,不想赢比赛吗?”

阿满腼腆地挠挠头:“我怕阿姊跌跤,我是男子汉,我得保护阿姊。”

桓康王心道,子肖其父。琪哥儿锋芒毕露,璋哥儿忠厚纯善。一场比赛可观老大和老三平时如何教育孩子。于是,又另外叫翁守贵取一件奖品,给阿满。

翁守贵很快回来复命,揭开锦袱后,盘子里是一只赤金的蝈蝈笼子。夏天的时候,阿满说喜欢蝈蝈的叫声,他记在心里了。“哥儿瞧,喜不喜欢这个。”

阿满咧着嘴点头,心知要先谢阿爷的恩惠。

“谢谢阿爷。翁阿公,我喜欢。”说着,阿满张开手去够金灿灿的笼子,倏尔又问。“阿爷,也给平安一个嘛?他生病,今天不在。”

桓康看着面前认真的小脸,俄而假作为难,眼中含了深意,垂目试探。“可这蝈蝈笼子只有一个,给了他,你就没有了。怎么办?”

众人都悄悄停下来,含着笑好整以暇等阿满的答案。

阿满爱惜地抱着蝈蝈笼子摩挲,很是忍痛道:“那……我的这个借给平安玩吧。等他玩够了,再给我玩。”

桓康王追问:“那要是,平安喜欢蝈蝈笼子,不肯让给你呢?”

阿满摇头,一脸肯定。“不会,平安很乖。我是他哥哥,他都听我的。”

桓康王心中触动,锲而不舍地发问:“要是他这回不听呢?”

阿满这时露出犹豫来,他不理解为什么平安会不听自己的话。但是阿爷是大人,肯定懂得比自己多。阿满咬咬牙,还是痛惜地让步。

“那就给他。平安总是吃药,不能经常出门玩。我是哥哥,让让他也没关系。”他摩挲着笼子上的花纹,多少还是舍不得,取巧道:“等他睡觉的时候,我再借来玩。”

桓康王仿佛较上劲了。“他还是不给呢?”

阿满彻底糊涂了,用力摇头,倔脾气也冒了头:“他会给的!平安很听话,他是我弟弟,肯定听我的。”

桓康王骤然开怀大笑,用力揉着阿满的头说:“不错,做哥哥的想着弟弟,做弟弟的听哥哥的话。你们都是好孩子,老三教得好。”

他的笑声在舫中回荡,轻轻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该听懂的都听懂了。

“陛下越活越年轻,如今倒和孙子较劲儿起来。”翁守贵从旁打趣,迎合着桓康王的开怀,细细地发笑。

梁王握着酒杯的手上指节泛白,朝阳担心地凝视弟弟。两人瞥见宁王的视线里满是阴沉。兄友弟恭,也得看是不是兄弟。杀母仇人的野种竟也配和他们同坐?!

宁王面上平静无波,人还在场,心在天边神游。范琳琅毫不示弱地迎向梁王姐弟的视线,不露半分气短之色。

因为两个儿子也得了奖品,恪郡王带着他们上前谢恩。翁守贵心细如发,早就替桓康王准备周全。给阿满的蝈蝈笼子是他亲手捧来,其他还有给令珣令琏的小弓,也有给臻儿的玉玲珑。

恭王恍若未觉。他没有孩子,就把在场的有一个是一个,依着大小夸一遍。童晏华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还得挤出得体的笑来,不敢引起桓康王的注意。

崇仪抱起终于回来的儿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边夸他说得好,是关爱手足的男子汉,一边回味桓康王的弦外之音。父王难道不知他们兄弟不亲嘛?不会。父王想说的是,他不肯给的东西,谁也不能急着伸手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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