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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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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 沈宴是说不出来话的。

原来人的情绪到极致的时候,不会歇斯底里,也不会发疯,而相反的, 沈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的各个身体器官都好像被冰封了一样, 连动一动手指都有一种被撕裂的痛感。

有多疼呢?

大概是图钉被一颗颗按进心脏的感觉, 上一颗尖锐的痛感还没消化掉, 下一颗已经被按了进去,密不透风的痛感将他包围,连呼吸都仿若消失掉。

门边的苏御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沈宴,平日里那么张狂的沈家少爷、从不心慈手软的资本家,此刻原来也会露出那种痛到极致的神色。

还是在他这个情敌面前。

苏御心里有一种快意,现在沈宴是不是也体会到了当时他在红毯时的感觉?那天的苏御就是这种心情, 当沈宴拉着阮知微离开的时候, 苏御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局外人。

他的自卑小心,隐忍爱意, 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是现在,苏御终于也让沈宴感受到了那种感觉, 他也算扳回了一局。

时间比较久了, 苏御担心一会沈宴反应过来再发疯,吵醒阮知微就不好了,苏御适时地点醒沈宴:“看够了么,那可以走了?你现在不是她男朋友, 好像也没什么资格找她。”

说完, 苏御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然后, 他直接关上了门。

关上门之后, 苏御立刻半靠在门边,也仿若虚脱了一般。

苏御的额头上带着冷汗,本来喝完酒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在威压那么强的沈宴面前,苏御要非常努力,才能不露怯。

还好沈宴信了。

苏御不担心沈宴会对自己做什么,因为有阮知微在,就算沈宴想对自己做什么,他也不敢做。

因为沈宴真做的话,那沈宴基本就做好了,和阮知微破镜永不重圆的准备。

阮知微的存在,就是苏御的资本。

苏御家的门在沈宴面前关上很久了。

而沈宴依然站在那处,一动不动。

沈宴觉得有一股腥甜的气息堵在了他的喉间,身上被冰冻的各处仿佛渐渐恢复了知觉,而恢复知觉之后,却是更痛的触感。

之前只是被麻痹的痛感,现在就像是做了手术之后麻药过劲一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意姗姗来迟。

沈宴有点疼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他刚才有一个瞬间是失去理智的,他甚至想砸门,就算把所有单元的各个住户吵醒都没关系,他要把阮知微吵醒,拽出来,然后逼她跟自己回去,把她困在他的身旁,不允许她见任何男人。

苏御也别想有好下场,碰他的女人。

但是理智渐渐回笼,沈宴反应过来,然后呢?

他抢过来了,然后呢?

是阮知微不要他了。

能抢走的爱人不叫爱人,阮知微的心不在他这里,他抢过来也没用。

就算他以这种手段留住阮知微,他们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们只会互相折磨,就像是他们刚分手的时候,那时候他就这样做的,结果只会将阮知微越推越远。

沈宴以为他渐渐地学会了爱,可是原来,他在失去理智的第一个想法还是这样,他本质就是不会爱人的野兽,蛮横无礼,没有人教过他怎么爱人,他自己摸索着去学,学不会也做不好,依旧留不住心爱的女人。

他现在无论怎么做,好像都晚了,迟了,没用了。

喉咙里的那抹腥甜终究在克制不住,沈宴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来。

他垂眸,望着地上那抹艳红的血色,许久没动。

阮知微爱上了别的男人。

沈宴突然觉得要他这样没有阮知微的活着,未免太煎熬。

凌晨的夜晚,街道上寂静无人,昏黄的灯光照在地上,投射出长长的寂寥的影子,张牙舞爪的树影随着风摇晃着,像是能吞噬人的魔。

沈宴就在这深夜无人的街道上,一个人走在路灯下,似乎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一样。

他的玛莎拉蒂停在了苏御家楼下,他没开,他这样的状态也不适合开车。

其实沈宴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他只是随意地、难辨方向地走着。

凌晨2点的时候,天空里忽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渐渐地,雪花越来越多,晶莹的雪花在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结晶,在路灯下微闪着。

沈宴站住,静默地看着那些冰晶,他的睫上也落了一层冰碴,他却好像毫无察觉,男人平日里骄傲张扬的神色不在,他的桃花眼里全是失意和彻骨的悲伤。

沈宴在这个瞬间,蓦地想起了前年和阮知微一起看雪的时候。

北城下雪的时候不算非常多,去年没怎么下雪,前年倒是下了不少场雪,那时候下大雪的时候,阮知微都会拉着沈宴一起看。

彼时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沈宴和阮知微相处的时间还很多,阮知微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却最喜欢在雪天里出来野了,堆雪人、打雪球,她战斗力不行,却总是主动攻击他。

女孩子围着白色的绒毛围巾,剔透精致,她把雪球扔向沈宴,笑得眉眼弯弯,极其动人:“沈宴!接球!”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活泼时刻。

沈宴任她的雪球打在自己身上,她的力道不大,打在身上不痛不痒的,沈宴嘴上一边嘲讽她:“幼稚。”

一边往她旁边走,然后趁她不注意时,他一把将碎雪扬在她脸上,看着她闭着眼被他的雪打得措手不及。

阮知微鼻子都冻红了,她皱着鼻子看他。

沈宴则弯唇笑得很痞:“凉吗?”

“凉……”还没等阮知微说完,沈宴就将她揽进了怀里,他常年体热,手也是热的,然后,他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脸上,给她暖脸。

她的脸小,沈宴的大手覆在她脸上,刚好能罩完整,温热的暖意从他的手掌上传过来,阮知微的脸有些泛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够、够了吧……”

“不够,”沈宴桃花眼里泛着笑意:“你脸还冻得很红。”

“不是冻得,热的……”阮知微小声解释。

“这样啊……”沈宴的尾音里带着揶揄的笑意:“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你的脸可能更红。”

说完,沈宴拉住阮知微的白色围巾,顺手往他这个方向一拽,将她拽至自己的身前,随后,他俯身,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大雪纷纷扬扬,他们在这满天的雪花中,安静地接吻。

美好得像是一幅画一样。

洁白的雪落在他们的发丝上,他们仿佛在这雪天里——

白首与共。

记忆和现实的对比太苍凉,沈宴只是回忆着以前阮知微的言笑晏晏,都眼眶泛酸,舌尖发苦。

那时候白头的是他们两个人,而现在,只留沈宴一个人在雪中白头。

而阮知微,此时此刻,在别的男人的床上,睡得香甜。

一想到这里,沈宴喉间的腥甜再次涌了上来,满嘴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他根本不在意那血腥气从何而来,也没有分出心神去思考这些,沈宴此时,唯一想做的事情是喝酒。

不是说喝酒解愁吗?要真他妈能解,他把命交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这样总比他一个人孤单地活着,看阮知微和其他男人恩爱强。

只要一想到那种场景,沈宴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炼狱里滚过一遭了。

沈宴垂着眼,往四周看了下,他的目光无意间一瞥,看到街边有个二十四小时的自动贩卖机。

平日里开着豪车、喝天价红酒的公子哥儿,现在却也不再挑剔这些,沈宴走到自动贩卖机,用手机付钱,把自动贩卖机里所有的酒都买了。

然后,沈宴就坐在街边,单手开易拉罐,一瓶一瓶地喝着酒,他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喉结滚动,任酒水从唇边滚落。

无人的街边,覆着一层薄雪的长椅上,沈宴长腿交叉地坐在街边,以一种不要命的架势喝着酒。

他的发上落了一层雪花,依旧是惊艳到让人侧目的容颜,他的黑眸却黯淡地仿佛失去了所有光,上挑的桃花眼都带着一种花落一般的颓势,似乎是桃花瓣掉落的最后一刻,带着一种生命落幕的残破美感。

一瓶又一瓶……

他的身边,全是空了的易拉罐瓶。

胃里扭曲地疼着,疼了很久,甚至已然疼得没了知觉,沈宴有胃病,所以他轻易不喝酒,但是今天,他破例了。

明明嘴里好像喝的是酒,但沈宴恍惚间觉得,他喝的是血。

不然这酒,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血味?

哦,沈宴垂下眼睑,望着他身边雪地上那些刺目的鲜红,迟钝地想,原来不是酒的味道,是他在呕血啊。

雪地上开满了妖娆鲜艳的血色花朵,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吐的,可能刚才边喝酒边吐的吧,那些花朵开满了他的周围,繁茂又妖冶。

疼得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沈宴正抬着头,看着天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情绪到了极致,就会感受不到情绪,连感受疼痛都变得迟缓至极。

有雪花从天上落下来,天空是始终如一地深蓝色,一直没有泛白。

沈宴想,这个晚上的黑夜太漫长了。

漫长得好像天永远不会再亮起来一样。

——或者说,是他等不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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