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明日典礼所着的礼服被送过来了，快来看看吧。”
珍儿手捧玉盘，上面堆着一叠珠玉罗锦。小脸绯红，也不知被那红霞般的衣料映红的，还是因为心里过于喜悦激动才涨红的。
荆怀九正对着铜镜而坐，闻言微微侧首。只见那玉盘上的锦衣甚是华丽，远远的一眼便能看出其不菲价值，奢华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她神色如常，淡淡一笑后便转回了脸，并未如珍儿一般兴奋得脸颊通红。
“娘娘。”对比之下，珍儿觉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讷讷道。看看贵妃娘娘人家多镇定，自己呢？和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乡下丫头似的。
“娘娘，不如您先试一试这衣裳吧。若是哪里做的欠妥，也好早点向司衣局通明一声。”
珍儿的这个提议不错，也可见其心思细腻了。荆怀九颔首，便依着她的话来做。
红烛温软，珠帘流彩。窗外疏桐间，阳光悄悄漏进雕栏漆杆内，给宫殿内万物镀上了一层金辉。
荆怀九换好衣服后，又让珍儿为她妆扮了一番。顷刻，一位姿容绝色的美人便出落在眼前。
珍儿看直了眼，喃喃道：“娘娘，你真是仙子般的人物。”
荆怀九望向铜镜，只见那光滑镜面上映出的女子果真是美丽得一塌糊涂：青丝高挽，衣红盛枫，肤白若雪，是一种晃眼的，让人为之震撼的美。
她怔怔地与镜中人对视，神色却恍惚了一瞬，眸中掀起一丝波澜。
这样的她，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记忆逐渐清晰，前世深爱陆程的荆怀九也曾穿过类似的一袭华衣，怀着对爱情的期许，陪伴陆程度过了十多年，最后却是含恨而终。
而这世的她心中有怨，在暗中悄悄分离着陆程的大好江山。眼看复仇成功的时日马上就要到来，她，却再次穿上这么一袭华衣，风姿如旧。
这其中，似乎有着冥冥之间的联系，却又如此讽刺。
“真是好看啊，娘娘喜欢吗？”这时珍儿满面笑容道，唤回了她的思绪。
荆怀九默然，凝视镜中人几许后，别开了脸。
“不错，本宫很喜欢。”她的声音有些寡淡。珍儿愣了一下。
这时荆怀九又道：“珍儿，本宫忽然有些乏了，你先行退下吧。”
忽然被下了逐客令，珍儿十分惶恐，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贵妃娘娘，却不敢谋逆命令，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看着侍女惶急离开的身影，荆怀九慢慢磕上双目。
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很烦躁，还因此将无辜的侍女赶了出去，真是有失仪态。
但是她现在委实想一个人静静。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你不是大仇已经要报了吗，还在烦扰些什么？难道不因此开心吗？”
然而实际是，她并不开心。
毕竟她也曾爱过陆程，也曾伴随过他数年，虽然结局是十分悲惨的。再比较这世她对陆程的暗中算计，平添万分感慨。
前世夭折的那个孩子，一直是扎在荆怀九心上的一根刺。在那时这个孩子几乎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可后来，这根支柱却被摧毁了。
她会那样恨陆程，不光是因为他的背弃信义，还因为她的孩儿的夭亡。当时那种被全世界遗弃般的痛彻心扉，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荆怀九扪心自问过，如果，前世她的孩儿不曾夭亡，那么她还会像现在这样疯狂，想要摧毁陆程的一切吗？
答案是，不会。
来回往生，荆怀九所祈求的，也仅仅只是那安稳的幸福而已。就算陆程那样待她，说不定，她仍愿意忘记仇恨，和孩子共度余生。
可惜，她的孩子夭折了；可惜，没有如果。
夜色阑珊。无杂质的黑夜似乎沉淀了一切恩仇，又仿佛是那暴风雨前的平静，暗自蕴含杀机。
“皇上驾到。”
宫外，太监的嗓音拉得格外尖细。宫内，烛火微摇，灯火通明。隔着那一挂流光溢彩的珠帘，斑驳光影里，荆怀九瞥见那个黄袍身影逐渐靠近。
陆程微笑着看着盛装的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爱妃可真是绝色姿容。”他赞道，低沉的嗓音有一丝浮动，看着荆怀九的眼神也变得混浊浊的看不清。
荆怀九淡淡一笑，这时，陆程却忍不住先用手覆住了她的纤纤玉指。男人的掌心滚烫，望着她的眼睛隐隐发亮。
“谢皇上夸赞。”荆怀九敛下眉眼道。
陆程的俊秀面容此时也不显得那么阴郁了，双目火热，眼中的柔情似乎要将她倾没。
“明日即是册封大典，到时候，你就是朕的皇后了。”他的嗓子发哑，似乎压抑着某种欲望。
这时的陆程，恍如荆怀九记忆里最初时的那个深情男子，眼里只有她一人。或许，当年他对她确实是一腔深情，只是那情分太容易消散罢了。
所以那时候，她也这么信了。
“朕，一定会许你一生幸福。”他望着她，眸光定定，扬起一只手轻挑荆怀九的下颔。
荆怀九望着陆程，眸光晦暗复杂，许久才缓缓道出一个字：“好。”
今夜，是她给予陆程最后的温存。
珠帘被人缓缓拉下。芙蓉帐暖，春宵难负，一室旖旎。
许久，陆程身子微微侧起，用手撑着下巴，细细打量着枕边人的眉眼，似乎想将这副面容印在心里。
明天，就是册封大典了。
不知为何，忽然涌上一丝心悸。陆程脸色微变，忽然将荆怀九紧紧搂在怀里，似乎这样做了，心上的人儿就能一直在身边。
长夜漫漫，两人相拥而眠。
封后大典，举国欢庆。
长长的红地毯从街的这头铺到了另一头，崭新的红灯笼高挂，整个京城都洋溢着一股喜气。
从侍女到礼部的人，排成两排率先走着，路的尽头，是宫殿前那上百阶的台阶。
台阶本是玉色，此刻也铺上了红色的地毯。
绵延十里红妆，铺就一番佳话。
路的一旁，人人都低着头满脸喜气，能随意走动的不过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