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小孩子绝对不能惯养。
江户川乱步呼呼把这一条重要事项记进了他的《好爸爸手册》里, 决心天他一定要继续接送奈奈子上下学，从根本上杜绝奈奈子再随便捡东西回来的机会——虽然实际上每天接送上下学似乎看起来更像在“惯养”。
但聪绝顶的名侦探不会被这种浅薄的“表象”所迷惑的，上学第一天在书包里藏了个奇怪的蛋带回来, 上学第二天拖了个昏迷的小男孩回来，上学第三天——鬼道她又会把什么东西弄回侦探社！总之乱步不会给奈奈子这个机会的！
“……严重的营养不良，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靠注射营养剂一类的东西维持身体基础需要的。在手臂上发现了很多注射留下的针孔，脚腕和手腕上都长期戴镣铐的痕迹, 身上也大大小小疑似拷打的伤痕，看起来像被拘禁起来进行了什么实验, 时间至少在两年以上。”
检查完毕奈奈子拖回侦探社的小男孩, 谢野给出了一份简略的报告。
“另外还一件事。”她补充道, “这个孩子的实际年龄应该八九岁了。”
但昏迷躺在病床上那副瘦骨嶙峋的小小身躯、看起来只五六岁那么大，比奈奈子刚被乱步带回来时还要严重的发育迟缓。
吃曲奇饼干, 奈奈子坐在医务室的凳子上, 竖耳朵听谢野的话，太多专业的名次了, 什么【栄養不良】、【注射】、【拘禁】, 她都完全没听懂, 只模模糊糊道谢野好像在她捡回来的“汪酱”身体很不好。
“好了、可以了！”乱步一副想要快点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开的样子, 没什么耐心对一旁的国木田指挥道：“快点联系市警然后就可以把这家伙丢去福利院了！或者遣送回国找人领养——怎么都行，总之不准留在侦探社！”
【遣送回国】
没错, 奈奈子拖回来的这个男孩九成九不日本人, 甚至也不东亚这一块区的人。即使年纪还很小，看起来又“骨瘦如柴”, 但小男孩一副十显的、独属于欧洲白种人的五官，深邃挺拔，冷白的皮肤在医务室的灯光下, 呈现出了一种趋近于了苍白的色调。
唯一的问题不过不道他究竟哪个欧洲国家“偷渡”来日本的小孩。
“但‘实验’……”严肃正直的国木田还很在谢野刚才出的推论，“这个男孩莫非什么非法实验的受害者吗？不定还会牵扯人口贩卖——”
“那也不我们的事情。”乱步直来直去打断了他的话，“又没人委托侦探社调查这个，如果市警时候来求我给他们帮忙再，我国木田，不要随便给侦探社揽那种吃力又得不好处的麻烦事，名侦探的时间可很宝贵的！”
吃力又得不好处的麻烦事——国木田的视线微妙朝吃曲奇饼干的奈奈子偏移了一下。吃得饼干屑掉的处都，奈奈子抓半块饼干，腮帮子随咀嚼的动作微微耸动，没生的黝黑瞳孔呆呆对上了他的目光。
【不，倒也不能“得不好处”。】
国木田在心里想。
【至少乱步先生当时吃了他想吃的冰淇淋。】
虽然买冰淇淋的钱实际上掏的他的腰包。
但不论怎么样，衡量一件事没去做的“价值”，绝非“能不能好处”这般片面的标准，就像乱步先生虽然没能从奈奈子身上得任何好处（抛开多了个能使唤跑腿买蛋糕的小跟班这一点不算的话），但总体而言，乱步先生还尽心尽力去照顾奈奈子、当一个“合格的爸爸”了。
——至于具体照顾的如何，这个问题另谈。
总而言之，做不做某件事，根本上还取决于“想不想去做这件事”，仅此而已，尤其对于天性自由散漫的乱步先生而言更如此。
白了——不“没必要”去调查，而他“懒得”去调查。
好在社里也不只乱步一个正式调查员的，作为靠谱的前辈，谢野给出了一个正常的答复：“……总而言之，先去请示一下社长吧。”
*****
奈奈子趴在医务室里的办公桌上，埋写今天的作业。
医务室里的凳子很高，她的小短腿垂在半空晃来晃去的，手里握一支新削好的铅笔，慢慢吞吞描写字本上红色的五十音。
五十音社长已经教过她了，比较常用的平假名背的滚瓜烂熟，一眼就能立刻念出来，少用的片假名点难背，她还记得点磕绊。
如果平假名看起来简化了的汉字，那么片假名则只剩下了两笔偏旁笔画。同样【a】，平假名好歹还个【あ】，片假名就只剩下个【ア】了，一群“イ”、“ラ”、“ワ”混在一起，稍微多那么一点，奈奈子就会看得晕转向。
啊——这汉字。
あ——这草书。
ア——这医生写的病例。
认认真真写好了三页大字，奈奈子合上写字本，然后把桌上的算术本拿过来，继续写数学作业，阿拉伯数字看起来比假名亲切多了，这种十以内的加减计算，她三秒钟能写完八题。
她翻开算术本，不小心把橡皮擦碰掉上去了，只好又费力手脚并用，小心翼翼从高高的凳子上爬了下去，钻进办公桌底下，把橡皮擦捡了出来，想要再爬回凳子上写作业，但她爬了半天也没爬上凳子。
之前谢野把她抱上来的，可谢野刚刚下楼买东西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奈奈子看眼前的凳子，挠了挠小脑袋，想要出去搬她心爱的小板凳。
“Пpnвet， mncc.”
她背后的病床上忽的传来了一阵叽里咕噜的音，语点虚弱，但语调却很欢快，像只命不久矣还在枝蹦跶的小鸟。
奈奈子回过，看见那个被她拖回来的小狗……小男孩，不道什么时候，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没血色的脸很苍白，但他却看起来心情很愉悦一样，嘴角带很大的笑容，眼睛也笑得半弯起来。
虽然隔了好几步远，但奈奈子还清晰看见了他睁开的眼睛。
【……金色的。】
奈奈子目不转睛盯他看起来形状些奇怪的瞳孔，不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的瞳孔好像和正常的眼睛不太一样，但她又想不出来，底哪里不一样。
“moжhomhectakahвoды”
小男孩又话了，他瘦的可怕，话时牵动了脸颊和脖颈上近乎没的肌肉和皮肤，给人一种好像死掉的干尸在话的感觉。
奈奈子听不懂他歪比巴卜了什么，连这什么语言都听不出来。
“日本語、で、話し、ます。”
（、日语。）
她语调毫无起伏对男孩道，但男孩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脸上维持笑容，用动作表示出了“我听不懂”的思。
【……】
奈奈子点苦恼。
“你好，你会文吗？”她换了自己熟悉的语言，流畅道。
男孩的脑袋更歪了一点点，一白毛上好像顶个大大的问号。
“……”
“can you speak english”
小男孩继续微笑打出了一个：“？”
奈奈子抓了抓自己乱翘的发，不道该怎么办了，她现在只会这三种语言。攥手里的橡皮擦，她努力想了半天，后蹦出了一句：
“汪。”
小男孩脸上的笑容迟疑了，他含糊吐出了一个类似于“唔”的语词，像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犹豫开口道：
“……汪？”
奈奈子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盯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抓橡皮擦跑出了医务室，把小男孩丢在了医务室里，咚咚咚跑进了办公区。
办公区里，乱步正拿包薯片窝在他舒服的大办公椅里，用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看猫和老鼠，看好玩的方就毫无顾忌哈哈大笑起来。
奈奈子跑他边上，拽了拽他的小披风：“爸爸。”
“嗯？”乱步把视线从屏幕上劈叉的笨猫身上移开，低看向了奈奈子。
“狗狗……汪酱、”
“不‘汪酱’、‘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或者‘那个人’，随便叫什么都好，不准叫‘汪酱’也不准叫‘狗狗’。就算你叫他‘汪酱’，爸爸也不会真的以为他狗狗就让你养他的！——禁止养狗狗，的什么宠物也不行！”
他的很快，像一股脑就把一连串的句子全都砸了出来，但重点的方又会刻加重读音，所以奈奈子还大概能听懂他的话。
等乱步一口完了，奈奈子慢吞吞道：“汪酱、话了。”
“唔？了什么？”乱步散漫问道，塞了一片薯片嘴里。
“汪。”
“？”
“其他的，听不懂了。”
乱步：“……”
他的笨蛋女儿确实不捡了只狗狗回来对吧？
江户川乱步突然那么点不确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