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艳连忙压低了声音，朝身后看看。
院子外边没有一个人，起先看热闹的那些早就回去了，乡村的傍晚正是家家户户吃晚饭的时候，只有落日的余晖和三两的鸡鸣狗吠。
谢艳这才放下心来，她眼睛一转，向许如芳道：“怀都怀上了，那肯定是要生下来的嘛，总不能白白害了这一条性命。”
许如芳沉默不语，这倒是真的，她也不愿害了这无辜的孩子。
“妈，要我看，不如我回娘家待上几个月，等孩子出生后再回来。”谢艳早盘算好了，“到时候就说是从别人家里抱养来的，就算别人怀疑他也找不出证据来！”
许如芳没有说话，她看了张海平一眼后，这才开口：“你们两口子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来吧。”
谢艳一听许如芳这么说，就明白妈是同意了，既然妈都同意了，张海平还能有什么话说？
不过，她可不能就这样离开张家。
“妈，海平肯定没有什么意见，既然这样你就别签字了，明天干脆让海平把收养协议和两个孩子一起送回市里去吧。”谢艳打着主意，“我的儿子生出来，老张家也有后了，这俩孩子就成多余的了。”
许如芳怒火升起，她压抑住心中的愤怒，扭头向符尧和符朗两个轻声开口：“别听你们二舅妈的鬼话，你们两个不是多余的，进了我们张家的门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从今往后，祸福与共，不论张家多穷多苦都不会少了你们两个的一口吃的！”
符朗瞬间眼泪汪汪，他是自小就被家人遗弃的孩子，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感受到家的含义、家的温暖。
当下嘴一瘪，眼泪便啪嗒啪嗒的落进了饭碗里，放下手里的碗，他扑过来就抱住许如芳，圆圆的脸蛋蹭在许如芳的衣衫上，声音细小却又坚定的喊了声：“外婆！”
许如芳满含慈爱的摸着符朗的头，抬眼看向饭桌边的符尧。
符尧面容没有丝毫的动容，仍旧坐得笔直，就好像周遭所发生的一切，不论是送他们回去，还是将他们留下来，都和他毫不相干一样。
不过，许如芳还是从符尧那双清澈得似乎能看尽人心的眼神里，见到了片刻的温柔。
许如芳笑了笑，刚刚的怒气全都消散了，揽着符朗向气得脸都快变形的谢艳开口：“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
谢艳一肚子气无处撒，只好一把狠狠掐住张来弟。
张来弟胳膊吃痛，却不敢大叫，要是让外婆看出端倪，数落了谢艳的话，到最后吃苦的还是自己。
于是她只得扭转了头，眼睛含住泪，默默咬紧了牙。
“妈！你要多养这两个娃，我肚子里的儿子可就生不出来了！”谢艳沉着嗓子，想要挟肚威胁许如芳，“家里情况本来就紧张，娃都多得没处住了，你还养两个外姓的，要这样的话，我不如不生这肚里的儿子！”
“管你生不生。”只可惜，许如芳最不怕的就是被人要挟，“你和海平的孩子，你们自己看着办，愿生就生，愿打就打。”
谢艳被怼得哑口无言。
她饭都没胃口吃了，一把扯着张来弟转身回了屋子。
满心的气愤无处发泄，一进屋嘭隆一声关紧了房门，谢艳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张来弟的脸上。
张来弟毫无准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得趴倒在门边，口袋里装着的纸也一并掉了出来。
谢艳眉一皱：“什么东西？ ”
说着话俯身就要去捡。
张来弟赶紧一把捂住那纸，顾不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忙着把写满了字的纸往身下藏。
“藏？想往哪里藏？ ”谢艳一脚把张来弟踹开，腰一弯便把那纸扯了过来，“人不大心眼就开始多了？跟你妈我还藏着掖着，我倒要看看你画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
本以为是画的什么画，没想到把纸摊开上面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谢艳一见到字就头疼，这满纸的字认识她，她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眉头越皱越紧，她早就不该让这崽子借什么课本来看，看到现在竟学会写这么多字，显得她谢艳成了个没文化的文盲！连自己女儿也不如！
“ 你这写的什么鬼画符？写这些做什么？”谢艳把纸摔在了张来弟的脸上。
张来弟再也忍不住了，呜咽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这……这是那个市里来的林妙雪，她……她说只要我把林琴心每天做了些什么像写日记一样的写给她，她就接我去市里住住……”
“林妙雪？”谢艳歪着脑袋思索，“林远辉后来娶的女人生的那个女儿？你什么时候和她们扯上关系了？”
“去市里住住？哼哼，你倒是个嫌贫爱富的，也知道削尖了脑袋往市里钻！”谢艳嘀咕着。
张来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被谢艳一顿毒打，可没曾想，谢艳嘀咕了两句后，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面容上似乎还露出了些微的笑容。
张来弟不敢看谢艳，只是听见她说话：“你接着写，别叫其他人发现了，你要去不到市里就把信给我，我去帮你寄！”
张来弟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回话，房门打开，张海平疑惑着脸从外边进来。
他一进屋，张来弟连忙把信纸又重新揣进了兜里，抬手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深深地埋下头去。
“怎么了？在里边哭哭啼啼的，妈都听到了！”张海平冲谢艳问，“妈让我进来看看，说你要是不想养来弟就把孩子给她，从此这娃就不用你再操任何的心了，吃穿用度包括上学的所有费用，妈都出了，不过孩子以后也就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了，你也别再差遣她。”
“哼哼，做什么美梦呢！”谢艳可不傻，她向来不喜欢张来弟，可张来弟养在她家不仅能帮着干活做事，打着给张来弟买衣读书的幌子也能从许如芳那里敲来不少的钱，这孩子要是直接送到许如芳那里养去，她谢艳能得什么好？“我谢艳生的孩子，凭什么白白给她？”
说完，谢艳眼一翻：“海平，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妈不晓得从哪里又捡两个孩子回来，我肚子里这个再生出来，我们张家可就真挤得人挨着人了，你不为我向妈讨个说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