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抱起手臂看她。
“既然知道没有正确答桉，还非逼着我选，不是很残忍吗？”
向卓点了点头：“嗯，是很残忍。”
“但是我必须纠正你一点，向卓。不是因为我，万绥宁的事情总是不能被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我的情绪是一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秘密和付出。”傅岩说，“我不敢说我完全能够放下，但至少现在，我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不然……两年前我就该走上另一条路了。”
“……”
“还是要谢谢你的，毕竟，从来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话。”傅岩轻声笑了笑。
向卓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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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倒不至于，我情绪一向很稳定的。”傅岩说。
“噢。”向卓指了指病房，“进去吧。”
傅岩点了点头。
“傅岩，向卓。”胡先骆叫道。
两人同时回头，见到胡先骆匆忙走过来。
“胡队。”
“都在啊，那行，刚好我和你们陆队打过招呼了，向卓你跟我走一趟吧。”胡先骆说，“魏留声说，想见你一面。”
傅岩看向胡先骆：“魏留声？”
“是的，他现在马上就要进监狱服刑了，说走之前想见向卓一面。”
“需要我跟着去吗？”傅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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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卓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去就行，排长你去看看马瑶吧。”
傅岩颔首：“好。”
*
甄乐帮忙给魏留声整理了一番，现在看起来没有那么邋遢憔悴了。魏留声可能也没有想到，像以前那么平澹的日子即便是贫苦了倒也是好的，总比现在把命交给别人，被害成这个样子好得多。
向卓见到魏留声的时候，很久才反应过来。
他瘦了很多，戒毒的过程痛苦不堪，忍受疼痛和欲望，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魏留声被陷害至此，他自己应该也有所想法吧。
魏留声看了看隔在两个人之间的玻璃，透明，却又像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颜色。
向卓笑了笑：“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那个帮助过我的人会在我看不见的过得很好，但是没有想到，我们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的。”
魏留声仔细看了看向卓：“你长大了。”
“是啊，我们都变化很大。”
“我之前帮你，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举动，甚至没有任何目的和索求，我本以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善意聚集起来，会让我的生活更好一些。”
向卓抿着唇角：“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路，有人说可以帮你改变现状，一定是有所图的。”
“是啊……所以并不是我认为的世人。我自己以我的视角看待世界，就觉得每个人都是可怜的，应该帮助的，但其实我是个傻子，旁人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助，因为他们觉得我这样的想法足够愚蠢，利用起来很简单罢了。没有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那么就不该和这些不熟悉的人接触。”魏留声说。
向卓摇了摇头：“叔叔，如果你是愚蠢的人，那被你帮助的我不也是愚蠢的吗？”
魏留被手铐困住的双手举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热出来的汗，然后露齿笑了一下。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是我想你肯定是一个好人。我这个人，没有旁人说的那种钢铁心，我会因为别人的善意而感动，也会因为你的经历而惋惜，我自己也过得不好，但是如果换一种方式呢？”向卓说，“你知道吗，我当初上了大学之后，想着要不直接退学，去研学的那个小镇上找你，我们一起做保洁，至少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我们不会互相欺骗互相陷害，但是我又想，我去了，就会打扰你原本的生活，你不一定接受我，可不一定想要被别人打乱自己生活的节奏。但是很幸运啊，我……我进了陆战旅，认识了一大群有意思的人，我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
魏留声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保洁员的生活。”
向卓说：“但是每个人都有故事不是吗？”
魏留声说：“向卓……其实，我还是很庆幸我自己认识你的。”
“嗯？”
“当时我们在小岛上的任务，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马瑶，而是……现在事情也过去了，纠结任何事情也没有作用了。”
向卓皱了皱眉：“不是马瑶？”
魏留声抬眸看她：“当时上面的人给我们的照片我也不确定是不是马瑶，不过那个人和马瑶很像，比起和你的照片，马瑶可能更接近一些，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我猜想，他们目标在女孩子身上，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胡队长虽然查了，但是一直没有进展，这两年几乎被搁置。”
向卓皱了皱眉：“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这次五井的事情，我动动脑筋都能想到，是上面的人想要我的命，但是我也听胡队长说，是你及时反应过来，救了我，算是一个交换，我想你应该知道。”魏留声说，“以后你自己要小心行事，只要真正的亚瑟没有被抓住，你自己就应该好好保护自己。”
向卓愣了一下。
“叔叔，你没有见过亚瑟吗？”
“没有。”魏留声说，“亚瑟是狩猎帮的老大，但我们并没有见过他。”
向卓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这不必道谢。”魏留声说，“我这前半生湖涂过去了，下半生也只求出来了能安宁一点。这三年，应该足够你们把这个狩猎帮搅碎了吧……”
说到这儿魏留声就笑了笑：“向卓啊，看在我们都认识的面子上，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先保护好自己，然后把这些害人的东西都赶出去吧。”
向卓看着魏留声的眼睛。
洗酌更尝桑落味，推窗忍听栗留声。
流生苦，不如留声。
“还是要谢谢你。”
其实有时候，向卓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很多人遇见了不一定会往同一个方向走，有些人选择了一条看似痛苦然而光明夺目的道路，而有的人，明明看到了光却一脚踩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泥潭，有的路一眼能看到尽头，有的充满未知挑战，有的却颠沛流离让人惋惜……
背道而驰并不可怕，而是在未来某一天，两个人再次遇到的时候，总会被这样的变化惊讶到。
生命中遇到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完美的结局，这就是遗憾吧，分分合合才是最正常的。
魏留声看着向卓笑了笑：“小姑娘，你以后一定会平安的。”
“你也是。”
*
甄乐看了看靠在病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马瑶，又看了看傅岩，过了半晌才轻轻拍了拍马瑶的肩膀。
“其实傅排说的对，你这样子要是再参加淘汰赛，你手脚肯定过不了那一关。”甄乐说，“要不，等下一次机会吧。”
马瑶醒了之后先是问了一下向卓和其他人的情况，然后立马就反应过来几个月后的比赛，傅岩做出让她退出的决定之后就和她说了，结果马瑶不愿意，和傅岩差点开了一场辩论赛，但是结果显而易见，输了。
“马瑶，我肯定知道你的心情，但是这不好说，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呢，更何况你手腕整个韧带都断了，再参加淘汰赛，你可能以后再也拿不了枪了。”傅岩说，“我没有恐吓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进名单，但是现在……情况不允许。”
马瑶还是没有说话。
傅岩也不太会安慰人。
“那个，甄警官，我先出去了。”
甄乐点了点头：“行，傅排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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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岩出来的时候，贺子炎和田银他们围成一团在门口堵着听他们说话，傅岩看了他们一眼。
“怎么了？”
贺子炎摇了摇头：“排长你就不能等马瑶好的差不多了再给人说，你这样当头一棒，谁受得了？”
田银也点了点头：“是啊。”
傅岩没有说话。
“哎，我们是一会儿先回旅部吗？”周子辰说，“马瑶这边儿……”
“嗯，马瑶她父母一会儿就来了，”傅岩说，“这几天我们可以轮流过来看看她，但是主要目标还是在淘汰赛上的，马瑶很可惜，但是除了可惜我们也不可能让她带伤上阵。”
“好，那我帮忙把大家东西都收拾一下。”田银说，“老段，老白，我们先走吧。”
“行。”
傅岩拉住贺子炎：“陆队和迟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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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刚才上来见他们匆忙下楼去了。”
“行，你们先去收拾吧，我估计一会儿咱们就回旅部了。”傅岩说。
向卓回来的时候，傅岩刚好从一楼大厅出来。
“排长！”向卓跑到了傅岩身边。
傅岩看她：“这么快回来了？”
“嗯。我看他们都在收拾东西，你的行李……那个，你钥匙落我哥车上了，然后我哥把你的行李也带过来了，就是……没有经过你允许进了一下门，还收拾了东西，实在不好意思。”向卓从口袋里翻出钥匙给傅岩，“刚我们俩说话一时兴起就给忘了……你不要生气啊。”
傅岩把钥匙拿过来。
“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帮我谢谢向羽前辈。”
“好。”向卓指了指上面，“咱们走了的话，马瑶怎么办？”
“她父母来了。”傅岩说，“这些天她有父母照顾，淘汰赛她参加不了，让她好好养伤就是了。”
“但以马瑶的性子肯定不愿意吧？”向卓皱了皱眉，“你怎么和马瑶说的，她同意了？”
“差点吵起来，肯定不是自愿同意的。”傅岩示意她往外走，“我们先回旅部。”
向卓跟在了傅岩后面。
“排长，那你现在还难受吗？怎么回了趟家就发烧了？还是……”
“现在早就好了。”傅岩说，“你之前都没说，你哥是向羽。”
“嗯……这有什么好说的？”向卓说，“我之前说我和我哥关系不好，纯属他骂我的时候，他不在我肯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但是我哥和你挺投缘的啊，你俩相处起来感觉挺舒服。”
“？”傅岩皱起了眉。
“就是一见如故的意思。”向卓解释道，“呃，当然了，你们都有共同的朋友自然一见如故了，排长，我要是以后不留在部队的话，你回家了能告诉我一声吗，我可以去看看你。”
傅岩问：“你不想转士官？”
向卓沉默了一会儿。
“我以为，你会留下来的。”
“我当然想留下来啊，我肯定不想回去跟那些人虚与委蛇，但是……”向卓说，“排长，每个人做决定的时候是很需要勇气和斟酌的，不是我想就能的。”
傅岩点了点头。
“傅……排长，这几天叫了你好多名字呢，”向卓说，“对了，我们回去之后，就要立马比赛吗？”
傅岩说：“狩猎帮的事情胡队长他们会解决，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们的了，最主要的肯定还是比赛。”
向卓重重点头：“为了你我也要拼进八分之一！”
傅岩笑着摇了摇头：“那你加油。”
*
“其实马瑶，你这样想啊，”甄乐给她削了苹果皮，“每次的事情其实都是注定了的，你强求这次机会只会伤到自己，但是要是等下次机会，可能还比这次更容易一些，你想想？”
马瑶看向甄乐：“甄警官，我很想去的，真的。”
“我看出来了啊，论实力你真的不差什么，但是运气差了点，”甄乐说，“但你说运气不好，这次刚好化险为夷，我们的人也没有伤亡，所以凡事看开点儿，并不是每次机会都需要你牢牢把握的。”
马瑶还是低下了头。
“别不开心了，来，吃块苹果。”甄乐说，“你要是想不通，我和你说一件我自己的事儿吧。我们进海警公安机关，是要通过层层选拔和政审，但其实我当时是铁了心想去特种部队的，我觉得那非常帅，可是在考试前一天，我突发尾炎做了个手术，那次考试没赶上，等到下一年诶嘿，我又对海警感了兴趣，然后就考上了。现在我也觉得没什么，至少我现在工作的很开心，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也不会为了我没有进特种部队而伤心难过，这其实就够了。”
马瑶睁大了眼睛。
“这两个……我觉得，差别是不是有点……”
“那是你想多了，成为士兵哪有什么差别，做什么不是救人为人民服务啊？这有什么可挂念的。”甄乐说，“就像你现在参加不了侦察兵大赛，但是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啊，说不定你这次参加不了，却能得到其他有收获的东西啊，不过是其他收获来得晚了而已，你只需要耐心等待即可。”
马瑶“噢”了一声。
甄乐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真的是太勇了，提起个酒瓶子就上来了，我觉得你很优秀啊，勇敢无畏。”
“你现在是为了安慰我才夸我的吧？”
马瑶笑了笑，“甄警官，谢谢你，这两年我还以为你都把我忘了。”
“救命之恩哪能忘？”甄乐说，“不过这次，我也算是打了辅助救了你，算是还恩了吧，这世界可真小，欠人家的总是要还。”
马瑶试探着轻轻动了动手腕，结果直接痛得龇牙咧嘴，连带着脚踝都一起疼。
“你现在最好制动，这些天没事儿的话我会常来看看你的。”甄乐把最后一口苹果塞进她嘴里，起身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说，“你的战友们打算为国争光，你也要好好养着，争取早点好起来和她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