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赶回医院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
护士刚换完药出来，看见傅岩蹲在门跟前，头埋下去似乎是在睡觉，她看了看旁边的空椅子不禁有些疑惑，累成这样为什么不坐在椅子上呢。
“同志。”护士轻声叫道。
傅岩抬起了头。
“你是里面小姑娘的？”
“排长。”
“噢，药换完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她。”护士说，“注意看点滴，快完了就摁铃。”
“好，谢谢。”
傅岩走进病房，消毒水混杂着酒精的气味虽然浅澹但并不好闻，他皱了皱眉，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向卓，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然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输液管。
夜间的风轻抚过窗际，轻薄的窗帘微微荡起波澜。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万绥宁，但还是不由自主回忆起了第一次万绥宁背着他来医院的情景。他记得自己当时也是躺在床上，昏暗的灯光让眼前模湖不清，他隐约看着万绥宁一手轻轻握住输液管，一手拿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傅岩知道，那是万绥宁的习惯，写日记。
高热让傅岩意识逐渐溃散，眼前蒙雾一般，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似乎是呼叫医生的紧促铃声强行勾回意识，傅岩看到了记忆里模湖陌生的两张脸，一男一女，含笑而泣。不同于灼热痛感，万绥宁一把攥住傅岩手腕，力道大到青筋暴起，他低喝了一句傅岩。
已逝血亲再有不甘，生的希望却永远不会服输。
傅岩低声叹道。
向卓睡梦里不安的动作，声响不大却将傅岩骤然拉回现实。
这群新兵，闹腾的人很多，向卓首当其冲。然而她这样的闹腾劲儿，跟当时的自己一般无二，倘若现在角色互换，他作为万绥宁，此时遇到这样的人该怎么办呢，他能不能像万绥宁一样，也带领他们成为士官，成为优秀的侦察兵？
傅岩想到这儿就笑出了眼泪。
这些事，如果不是卧底计划，他本该和那个人一起经历。
*
“你就是那个跳级上来的高材生啊，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随便塞点钱就能进来，真是羡慕。”
“谁说不是呢，听说校长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挖过来的，不过就是给这破学校添点热度，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可不能这样说，家里有钱有势什么得不到？她要是真的牛逼，早就出国深造了，来我们这种双非学校干嘛？”
“仗着有人撑腰就觉得自己高贵呗，那就让她在这学校待不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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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卓攥紧了怀里抱着的书，在不堪入耳的话语声中跑到了她觉得唯一清净的地方。学校操场后面有一个小花园，因为距离宿舍远，基本上不会有人来。
向卓坐在石凳上，手指划着平板屏幕，看着那些让大人觉得骄傲的成绩只觉得难过。因为受不了她们的言语攻击，向卓没忍住和他们打了一架背了处分，此后再不敢说自己学过格斗，也不敢反抗滋事。
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步，自己遇到的人还是这样的呢？向卓思考了很久都没有想到结果。
梦境徒然转换。
熟悉的军装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枪鸣伴随着破风声在空气中炸裂。威武昂扬的影子面相自己，突然间变成了一只飞鸟盘旋而上，轻轻唤了一声向卓。
“海鸥……”
*
向卓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天知道傅岩那个姿势保持了多久，向卓叫他的时候傅岩还在发呆。
“要喝水吗？”傅岩问。
向卓有些迟顿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闭上眼睛。
傅岩手背贴着她额头，医生说烧退了就代表没事了，现在看来人应该是清醒的。谁知道下一秒向卓竟然伸手一把抓住傅岩的胳膊，勐地睁开眼睛。
“排长，我有件事儿要和你说。”
傅岩愣了一下。
“我对不起你，我偷了你东西。”
“？”
病房里留了盏小灯，向卓眨着透亮的眼睛望着傅岩，良心发现似的说：“我觉得我不能没有报恩之心，我要向你坦白。”
傅岩皱紧了眉，被蛇咬了后遗症这么大吗？
“你先松开我。”傅岩冷声道，“我去叫医生。”
“别。”向卓死死拽住傅岩，“别叫别叫，排长我很清醒。”
傅岩盯着她没动，嫌弃地把她手扒拉开，然后抱着手臂歪头看她：“说吧，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
向卓把被子拉到脖子根儿，又觉得不安全往上又拉了下，把眼睛及以上露出来，闷声道：“我在岩壁上卡着的时候，不小心把您的照片给弄丢了……”
“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
“什么时候拿去的？”
向卓总觉得傅岩已经蓄力想要打死她了。
“就在操场你说我技不如人的时候我不小心摸到了回去才发现的然后我原本打算攀岩训练的时候还给您的但是我一着急就给忘了在岩壁上它就给掉下去了……”
向卓憋着一口气说完，傅岩眉头皱成川字。
即便是受过专业训练喜怒不形于色，可傅岩还是想要把向卓拎起来狠狠揍一顿。向卓感觉到了傅岩的怒气值，不过她有些疑惑，这种愤怒之后藏着的，是无尽的懊悔和失望。
向卓还是第一次见到傅岩这种表情，忍了一会儿还是哈哈大笑起来，傅岩不是头一回觉得向卓是个精神女，这会儿只能瞪着她让她闭嘴，不要吵到其他病人。
向卓的手伸进被窝里摸索了好一阵，才把手伸出来将照片递给了傅岩，笑着说：“我当然知道排长在意这个，不然不会随身携带的。”
傅岩脸色骤变，一把夺过照片，紧张地检查又检查，确认照片无损后才如释重负地缓了口气。
“看在排长救了我的份上我也保护了你的照片，以后你就别再骂我了行不行。”向卓商量着来，“我真的知道错了。”
傅岩把照片攥在手里，坐下来着她，说：“和我谈条件？”
向卓摇头，露出个可爱的微笑：“当然没有。排长你这么好，不计前嫌把我送到医院，我肯定要坦诚以待了。”